声明:本书为八零电子书(txt80.cc)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第四扇门 作者:保罗·霍尔特 内容简介 古典侦探小说最后的捍卫者;法国侦探文学大师保罗霍尔特成名作;阴森古堡中怨灵在哭泣;密闭房间里死神在肆虐;皑皑白雪上凶手在狞笑;在这扇门背后,隐藏着无人可以破解的谜团法国干邑侦探小说奖得奖作品;日本2002年「本格推理小说大奖」海外排行榜第一名 英国村庄里突兀地耸立着一座古宅。二十年前,古宅密闭的阁楼里出现了一具女尸。从此,阁楼里时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,再没有房客敢留宿于此。然而,一对降灵师夫妇神秘来访,他们宣称能够与死者对话 夫妇决定在不祥的阁楼里住上一晚,试图揭穿游荡恶灵的真面目。门被蜡封,并用一枚举世无双的古币在封蜡上做了标记 门被打开后,屋内竟然出现一具陌生人的尸体。窗户是从内部上锁的,而封蜡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。不久之后,第二具被白雪包围的尸体出现了,凶手则又一次上演了奇迹般的瞬间消失 第一部分 第一章 深夜的灯光   那天晚上,我很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,打算用读书来打发时间。我刚刚躺下,就有人轻轻地敲门,敲了三下,我知道这是我的妹妹,她总是在这个时间来打搅我。   伊丽莎白十八岁了,已经出落成了一个迷人的年轻姑烺,可是,她自己似乎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,虽然她的行为举止,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儿了。这种变化没有逃过约翰·达内利的眼睛,他一直在向伊丽莎白献殷勤,从开不曾松懈过。   我的妹妹当然很开心,但是,她的心思可全在亨利·怀特身上了。亨利是我们的邻居,也是我最好的朋友。我这个朋友平时非常自信,但是,在涉及女孩子的事情上,他却特别腼腆。我知道亨利钟情于我的妹妹——这是明摆着的事情——可是,在面对伊丽莎白的时候,他总是显得特别畏首畏尾。   “詹姆斯,我打搅你了吗?”她的手放在了门把手上.   “当然没有,我深深地叹息了一声,把头埋进书里。   她坐到了我的床上,凑到我的旁边,低着头,焦躁地搓着手,然后,用棕色的大眼睛盯着我,神情非常郑重。   “詹姆斯,我必须和你谈谈。”   “好吧。”   “是关于亨利的事情……”   我能够预料到,随后将要发生的事情:我必须充当红娘,替两个非常骄傲,又非常腼腆的人,传递情意。   伊丽莎白夺过我手上的书,提高了噪门。   “你要认认真真地听我说完,好不好?”   啊!这可很少见——我的妹妹提高了噪门儿。我好奇地瞟了她一眼,故意慢腾腾地点燃了一支香烟,然后,吐着圆圆的烟圈儿。这是我从小就喜欢的把戏:当伊丽莎白怒气冲天的时候,我故意保持沉默,假装漠不关心。这肯定会激怒她,会搞得她怒不可遏。直到今天,我仍旧保持着这个“恶习”。   不过,这次我不想太过分,于是说道:“你说吧。”   “是关于亨利的,他……”   “关于亨利。”我重复着她的话,装作非常热心。   伊丽莎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怀疑。   “请等一下!……”   我站了起来,走到我的书架跟前,从一套厚得吓人的百科全书中,抽出了第一本,我把这本书放在膝盖上,一本正经地说:“鉴于你总是在我耳边提到这个人,而且,这个话题又特别吸引人,于是,我写了一套关于亨利的专著。这一本有八百页,不过这只是第一部,至于……”   我觉得伊丽莎白要被气晕过去了。她跳了起来,往门口冲去,我赶紧抓住了她,然后,足足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来安抚她。   “好了,你说吧。我洗耳恭听。你的哥哥不会让你失望的,我肯定能够解决你的难题。”我比她大一点儿。  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然后向我吐露了心中的秘密。   “人家……人家喜欢亨利嘛!”   “这个嘛,我早就知道了,继续说……”   “亨利……他也爱人家嘛!……”   “这个,我也知道。”   “可是他太腼腆了,不敢向我表白。”   “别这么着急,你很快就会看到……”   “总不能让我主动提示他吧。这对我来说太难了,那像什么样子!他会以为,我是一个轻浮的女孩子……不行,不行,绝对不行,我决不能这么干!”   片刻的沉默之后,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,然后继续说:   “三天以前,我本以为他要吻我了。天色将晚的时候,我们在通往树林的小路上散步,我对他说:我有点儿冷。他用胳膊搂着我的肩膀,然后,默不做声地继续散步。突然,他朝我俯过身子,他马上就要吻到我了——啊,我可以向你保证,詹姆斯,是真的!他的眼神已经很明白了。可是,他猛地低下头,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旧绳子。他大声地说:‘看好了,伊丽莎白,我给你表演一个戏法!’然后,他就在绳子上打了十多个结。”   “然后呢?”   “然后,”伊丽莎白两眼噙着泪说,“他脱下了鞋子……”   “然后呢?”   “他又脱掉了袜子……”   “伊丽莎白!……难道你要说……等等,我猜到了——他用脚趾解开了那些绳结!”   “他就是这么干的。”伊丽莎白哀叹道,“他根本不想吻我。”   “哈哈哈哈!……亨利就是这样的人,可怜的家伙!……”   “我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!” ( 重要提示: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. c o m 老域名,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.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。 )   “好了好了,我亲爱的妹妹。你难道不明白吗?亨利想要用戏法来吸引你,让你惊叹不已。要我说,他是想讨好你!他就善于用这种摊来……”   “我宁愿他吻我!……”伊丽莎白赌气地说。   这个亨利,他总是出人意料!从刚一出生就与众不同——他比预产期早好多天就出生了,他刚出生的时候很虚弱,不过,在他母亲的悉心照顾之下,他很快就强壮了起来。不仅如此,他从少年时代就精力充沛,给周围的人制造了各种麻烦。后来,他又迷上了马戏和杂技。他的父亲是一个著名的作家,对他的爱好很不满意。尽管遭到父母的反对,亨利还是经常出入马戏团,学会了各种戏法:空中翻腾、杂耍、柔体表演,还有各种把戏。   很多年之后,他的父亲放弃了努力。每到重要节假日,亨利都会失踪好几个星期,跟随着那些艺人,四处巡回表演。他的借口是挣一些零花钱,其实,他的父亲总是给他足够的零花钱。我个人认为,亨利有一种无法抑制的,甚至是病态的渴望——随时随地都想引人注目。用脚趾头解开绳结,这完全符合他的性格。   我尽量掩饰着自己的笑意,安慰着我的妹妹。   “他下一次肯定会吻你的。他给你表演一个戏法,想要让你大吃一惊,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。”   “我很愿意相信你的话,但是,我还是有些生气!听着,詹姆斯,你必须和他谈一谈,当然,必须用委婉的说法,但是,你必须让他明白。否则的话……”   “否则会怎样?”   “否则,我会考虑约翰的求婚。”她漫不经心地说,“虽然,约翰的前景不够光明,他可能只是一个维修工,但是,他很有魅力,而且……”   “你到底想要让我怎么样!白蒂①,我的乖妹妹!我又不是你的……”我突然喊了起来,“千万不要这样做。亨利可是像老虎一样,容易嫉妒的人!他会恨我的,亨利是我最好的朋友,我可不想和他断交!”   ①詹姆斯对伊利莎白的呢称。   “嫉妒?……这倒是件好事情!……他从来没有对我作出任何表示。他会嫉妒?我想不出他有什么嫉妒的理由……好了、从现在开始,我将要……”   她的泪水涌了出来。我无言以对。   “我爱他,詹姆斯。可我受不了总这么等着,你要帮我。他的父母去伦教了,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家。你可以去和他谈一谈,告诉他……”   “好吧。”我无可奈何地说,“我试试看,但是,我不敢保证结果。我看看……”我看了一眼手表,“还不到九点,亨利应该还没有睡。”   伊丽莎白走到了窗户跟前,撩起了窗帘。   “啊!……我看不到灯光,等等……哦!詹姆斯!詹姆斯!……”她喊了起来.   我三步并作两步,跑到了她的身边。   “我刚才看到一道灯光。”她的声音在发抖,身子也在发抖。   “一道灯光?但是我只看到了路灯,其他什么也没有……”   伊丽莎白的食指颤抖着,指向了达内利家的房子……   “我敢肯定,我看到了,就一秒钟的工夫,在高处,有一道灯光,达内利夫人就是在那个房间里……”   透过房间的窗户,我凝视着外面熟悉的环境。   我们住在距离牛津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。主要的道路在左侧,一直延伸到我们家的门口。在我们家的对面,有一条通往树林的土路,在这条土路的两侧有两栋房子:右边是怀特家,左边就是维克多?达内利的房子——那座令人不安的房子,就在主路和土路形成的夹角上。   达内利家的房子很髙大,山墙林立,前面还有一排巨大的树篱,把房子的底部完全遮挡住了,常青藤成功地占领了房子的外埔,给房子披上了一层阴沉的外衣。唯一能够缓解这种阴沉气氛的,是一棵高大的垂柳。可惜,在垂柳的斜对面,房子的后面,有几棵紫杉树和冷杉树,还有几棵高大的松柏。风吹过的时候,这些树木就会沙沙作响,发出凄惨的哀号。   这个房子实在太阴森了,稍加联想之后,我的妹妹给它起了一个掉号——哭风岭。另外,这座房子的名声也不好,自从那件事情之后……那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一两年,约翰当时只有十几岁。维克多?达内利,也就是约翰的父亲,是一个企业家,而且事事如意。他很富有,家庭生活也很安宁,他对自己的儿子很满意,他的妻子也是一个可爱的、体面的女人,受到全村人的好评。   在十月的一个夜晚,维克多从伦敦回到家里,却发现房子里空无一人。约翰不在家,是很正常的事情,他可能去朋友家玩,但是妻子去哪儿了呢?在这个时间,她通常不会出门的!   他四处寻找,但是毫无结果,没有人见到过达内利太太。无奈之下,维克多带着孩子很晚才回到家里。他又开始搜査整个房子,最后发现:顶楼上的一个房间,被人从里面锁住了,惊慌之下,他撞开了门,呈现在他眼前的恐怖场景,深深地刻在了维克多的脑海里:   他的妻子浑身是血,躺在地上。她的右手里,还紧紧地攥着一把莱刀,手腕静脉被割断了,身上还有无数的刀伤。门闩是锁住的,窗户都是关着的,所以,警方只能定性为自杀……可是,这是多么恐怖的自杀啊!达内利太太肯定是突然中了邪,精神完全错乱了。否则,谁会用这种方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?她完全没有理由这样做的。   没有人能给出合适的理由,丈夫和儿子都是茫然失措。   从那之后,维克多就陷入了阴沉的抑郁状态,他变得少言寡语,开始了隐居生活,把精力都用来照看他的房子和花园。很快,他的企业破产了。维克多被迫把房子分出一部分,出租给别人。他们保留了底层,上面的两层都用来出租。可是,第一批房客六个月之后就退租了,没有预先通知,也没有任何解释。   接着,战争开始了,军队征用了房子。到了和平时期,维克多又开始招揽房客。一对年轻的夫妇看中了他的房子,想在这里过幸福的生活,可是没过多久,年轻的妻子患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,被迫住院。她拒绝回到那座房子。后来,又有其他夫妇租住过维克多的房子,但是,没有一对夫妇能够长住下来。他们退租的理由都一样:怪异的氛围,让人心惊肉跳的紧张气氛,以及顶楼传来的奇怪声音。   从那以后,维克多的房子就变得臭名眧著,他很难再找到新的房客,楼上的两层已经空了四个月了。不过,我听说很快又会有新住户了——拉提梅先生和他的太太,至少村子里的传闻是这样的。   “那道光已经不见了,不过我真的看到了。是顶楼的第四扇窗户,就是达内利太太自杀的房间……詹姆斯!嘿!嘿!快醒醒!……你在想什么?”   “你的想象力简直太丰富了。你心里很淸楚,自从那件事之后,就没有人走进过那个房间……”   “说到这个,詹姆斯,你认识将要住进去的人吗?”   “是拉提梅先生和他太太,我只知道这么多。大家对他们一无所知。如果有什么消息的话,按照我们村子里信息流通的速度,我们的母亲应该早就知道了。”   “哎呀呀!”伊丽莎白离开窗户的时候说,“那个房子,真让我起鸡皮疙瘩。我可绝对不会住到那种房子里。可怜的约翰!他可真倒霉,母亲发疯自杀了,父亲又变得脾气古怪……有时候我就想,住在一个那么可怕的大房子里,约輪怎么就没有发疯?”   “说得没错,不过约翰是个意志坚强的人,即使在战争中,遭受轰炸的时候,他都是镇定自若,而且……”   “詹姆斯,求你了,别跟我说这些事情。战争已经结束三年了,我不愿意回想那些……”   “我并不是要说战争的事情,我只是想告诉你:约翰是一个很好的人,一个很正直的人,在任何时候都靠得住的人,不管谁嫁给他,都会幸福的……”   “够了!我很淸楚你要说什么!我是对他有好感,但是……”   “但是你爱的是亨利,你很爱他,他也爱你,你们两个相互倾心,以至于你们都不敢相互表白。”我穿上了外套,“幸好,你还有一个哥哥,帮你们敲定这件麻烦事!”   她倚靠在我的肩膀上,用一种感激而且不安的眼神看着我。   “别太直接了,詹姆斯,别让他以为是我让你去的……”   “可是,事实就是这样的。”我冷笑着说,“别担心,我又不是傻子。我会把握分寸的,你尽管去向我们的父母宣布,你的终身大事好了。”   说完之后,我走了出去。 第一部分 第二章 噩梦   01   我带上了钥匙,因为我可能很晚才回来。关上前门的时候,我莫名地感觉到危险,我在心里自嘲了一番,可是那种令我毫无理由地、感到不安的感觉,仍然挥之不去。我观察了一下四周:浓雾限制了路灯的光芒,达内利家的房子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了。我把目光停在了那栋建筑的高处,试图寻找出一丝光线,但什么都没有,整栋房子都被黑暗所笼罩。   我摇了摇头,推开了院门,朝着土路走去,一边走,一边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。   通常情况下,最简单的答案,就是最佳的答案……想想看……达内利夫人自杀了,她的丈夫因此失去了生活的乐趣,他的理智动摇了,然后,就有人听到了顶楼上传来的脚步声,还看到里面闪烁着微光。在伊丽莎白之前,已经有人向我提起过顶楼上的灯光,亨利就是其中之一。他还曾经问过约翰,约翰显得很惊讶。因为约翰很淸楚,自从他的母亲死后,就没有人去过顶楼。   那么,答案就非常简单了。借着夜色,维克多走进了“遭到诅咒的房间”,希望在那里找到妻子的幽灵,可怜的家伙……   我能够想象得出那个场景:维克多戴着睡帽,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,手上拿着一支蜡烛,步伐颤抖着,爬上通往顶楼的楼梯。他不愿意承认妻子已经死了,他想要去和妻子见上一面。啊,是的,就是这样的,八九不离十。   我已经走了大概一百米的距离,到了怀特家的门口,按照习惯,我在门上轻轻地敲了三下,亨利很快就来开门了。   “詹姆斯!你来得正好。我一个人正觉得闷得慌。”   亨利的身材矮小,但是肌肉异常发达,于是,他的外形看起来有些臃肿。他有一张大脸,头上是浓密的卷发,头发中分,表现出坚定且热情友善的品性。   我们热舰握手,然后他带我进了客厅。   “说实话,我也觉得很闷。”我尽量用自然的口气说,“我不知道今天晚上应该干什么。”   “巧合无处不在!”亨利一边说,一边友好地向我眨了一下眼睛。我朝他会心地一笑,然后,坐在一把扶手椅里。   我对于自己的谎言稍感羞愧。   亨利朝酒柜走了过去,我听到他抱怨说:“唉!这个坏蛋!他又把最好的威士忌,藏到了桌子里面了。”   所谓的“坏蛋”就是他的父亲。然后他猛拉了几下那张桌子的把手。   “用钥匙锁住了!太过分了!……在自己家里还防贼!不过,这算不了什么,他以为这么个小锁头就能挡得住我……”   他拿起一根曲别针,轻轻一捅,就打开了小门,亨利灵巧的手,能够轻易地打开很多门锁。我还记得,他第一次开锁的情景——为了得到他的母亲锁在壁橱里的果酱。   “为了这个让人忧伤的秋天的夜晚!”亨利举起一个酒瓶,得意地说。   “要是你的父母,突然回来了怎么办?如果,你的父亲看到你劫掠他的私人藏品,他肯定不会开心的。”   “我们喝的这种酒,他根本不喝的。他那一把年纪了,应该控制饮酒了……好了,我去找雪茄,你给我也倒上一杯。”   “一指的高度?还是两指?”我神情严肃地问。   “你自己估摸着办吧……”这个意思就是说一满杯。   亨利的背影消失的时候,我担当起了司酒官的职责。接着,我又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份杂志,然后陷到了扶手椅里,在杂志内页的边缘上,有很多用铅笔写的评注,它们引起了我的注意,   “亨利,“他回来的时候我问,“你喜欢对杂志上的文章进行评论?”   “嗯。你不这样吗?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阅读的时候不做笔记,是很荒谬的,就像吃下了东西,却不消化一样。”   我耐心地等待着他向我解释这句话的含义,他笑了。   “这是我父亲的名言,他整天重复这句话,都把我烦死了……啊!我可以向你保证,作家儿子的日子非常不好过!有时候,他连续两、三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;有时候,他又夸夸其谈,同时,还写很多和我们的话题完全不相干的笔记。我的母亲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。可是我,说实话,这让我很烦躁。总之……”   阿瑟·怀特是一个知名的作家。他进修的是医学,毕业之后,在哈利街一家著名的诊所里做助手,然后,他开办了自己的诊所,刚开始的时候,他的诊所没有吸引太多的病人,他经常闲着,为了打发时间,他还开始创作短篇小说。他的作品被一家发行量很大的伦敦周报看中了,文章大获成功。报社的主编劝他放弃诊所,把精力放到文学创作上——反正他的诊所也不很成功。阿瑟?怀特采纳了这个明智的建议,很快就成了知名作家。   除了继续给那个伦敦周报写短篇之外——他很忠实于帮他成名的报社——他开始创作侦探小说、冒险故事、科学幻想小说,还有受到好评的历史小说。阿瑟想尽了办法,想要让他的儿子走同样的道路,但是,亨利的志愿却和阿瑟的正相反。   我们默不作声地品着威士忌。   “暂时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。”过了一会儿,我的朋友开口了,“我父亲带着他的夫人,兴致勃勃地去伦敦看戏了。然后,他们还要去参加朋友的晚宴。在凌晨两点之前,我们不会看到他们的身影。”   我朝他一笑,明白了他的意思,在日出之前,这瓶威士忌就要报销了。我想起了我的使命——我现在很为难,不知道怎么把话题引导到那个棘手的问题上。   我们东拉西扯地闲聊着,同时,我绞尽脑汁想改变话题。然而,让我欣慰的是,亨利替我解决了难题。他仍然带着乐观的态度,但是却放低了声音。   “詹姆斯,我有一个小问题,需要你的帮助。实际上,是关于……是关于你的妹妹。”   随后是片刻的沉默,我装出惊讶的神情。   亨利又拿起了酒瓶,然后探询地看着我。我作出了肯定的答复。他把我们两人的酒杯都倒满了,舒舒服服地坐在扶手椅里,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杯子,然后,一饮而尽。   他好像要倾诉了,却又改变了主意,花了漫长的时间,点燃了一支雪茄,徒劳地想要掩饰自己的窘迫。   我赶紧替他解围:“我的妹妹难道又干什么坏事了?”   “没有,绝对没有。实际上,这就是问题所在。前几天,我马上就要吻她了,但是,最后一刻,我又改变了主意,我认为……”   我一听便大笑了起来:“可是,是你为什么不……”   “我很喜欢她……”   “对呀,那你为什么不吻她?”   亨利好像顿时被我响亮的声音吓到了。   我淸了清噪子,又用非常平静的口气问他:“好吧好吧,吿诉我,你为什么没有吻她?如果你喜欢她,就没有理由不去吻她!如果两个人相爱——我觉得你们两人是相爱的。恋人之间的亲吻,是很正常的……我认为,这是最自然的人的本性……没有必要对抗这种需求,完全没有必要。你听好了,亨利,完全没有必要。从古至今,男人和女人……”   我摆出了权威的架势,侃侃而谈。接着,我又亲切地说:“不过,亨利,我的好兄弟,既然你很喜欢伊丽莎白,你为什么不吻她?……别这么瞪大了眼睛盯着我。见鬼……到底为什么?”   亨利窘迫不堪,像石像似的,一动不动。他咽了几口唾沬,然后终于开口了:   “我正要给你解释这个问题。詹姆斯,你还好吗?要是威士忌太烈了,你最好……”   “我?……我怎么会觉得威士忌太烈了?别开玩笑了!”   我拿起了酒瓶,把我的杯子倒満酒。亨利眼神慌乱地看着我的动作,我示意他继续说,   “我马上就要吻到她了,可是突然……”  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。   “突然……我又开始怀疑了……”   “怀疑?”我不满地嚷了起来,“没错,怀疑……怀……疑……”   “别那么大声,我又不是聋子。我明白你的话,但是你怀疑什么?”   他把手放在额头上,然后垂下了目光:   “我不知道伊丽莎白对我的感情,是否和我对她的感情一样,还好,我很机敏地摆脱了那个尴尬的处境。”   他很机敏地摆脱了尴尬的处境!他干得可真够绝的!用脚趾头解开了一些绳扣,他还把这叫做“机敏地摆脱了尷尬的处境”!   我真想捧腹大笑,可是不得不忍住,结果打起了嗝儿。我又喝了一大杯威士忌,才平糖了下来。   “亨利,“我叹息着说,“我可以向你保证一点,伊丽莎白对你的感情,完全超出了友谊的界限……”   我停顿了一下,让亨利仔细品味一下这句话的含义,过了好一会儿,亨利才缓过神来,   “你是说,你的意思是……”   “我是说,她爱你,问题就这么简单。”   “她爱我!……”亨利仿佛受到了强烈的震撼,小声地嘟囔着,“詹姆斯,你这么说,不会是为了……你真的很肯定吗?她真的……”   “当然了,她很自傲,不可能向我吐露心底的秘密。”我撒谎的时候,居然神态自若,真是怪事,“不过,我可不是傻子,她表现出来的一切,明显就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女孩子应该的举动。”   “詹姆斯,“他打断了我的话,“你确定,她爱上的是我吗?不可能是约翰吗?你难道没有注意过约翰的眼神?最近,他看着伊丽莎白的时候……”   亨利的瞳孔里,顿时闪过了一丝凶光——“嫉妒就是眼睛发绿的怪兽”。要是亨利看到我的妹妹倒在约翰的怀里……太可怕了,我都不敢想象。   我抬起手,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。   “别这样,亨利。她爱上的肯定是你。我是她的哥哥,怎么会不了解她的想法,伊丽莎白会爱上约翰?”我耸了一下肩膀,“算了吧!绝不可能。约翰是一个很好的伙伴,是一个好朋友,仅此而已。”   亨利终于安心了。考虑到约翰的不幸,他举杯祝愿约翰万事如意。随后,我们又为了伊丽莎白的健康干杯,一致认为:她是大英帝国最漂亮的女孩儿。   我们都有些飘飘然,而且,随着时间的推移,越来越亢奋。说到底,我们醉了,亨利仍然满怀自信,他开始建造空中楼阁:他是最了不起的杂技演员,是最棒的!他会受到追捧,获得各种殊荣。   “我会干这个,我会成为那个。我,我,我!……”他总是以自己为中心,听得我头脑发涨。   亨利确实很招人喜欢,但是,他总想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,这种狂热,总会惹人不快。   “实在是太烦人了!……”我几乎快要跟着亨利的杂技团,周游世界了。   我毫不怀疑,亨利具有非凡的杂技天分,但是,我不赞成他把杂技当做职业,靠杂技去征服世界。尽管亨利是我最要好的朋友,我也不愿意让我的妹妹,嫁给一个狂妄自大的街头艺人。   不过,我的忧虑很快就过去了,因为,我发现亨利在说胡话,他已经醉了。我提醒他少喝点儿,亨利则反驳说:我也是毫无节制的酒徒。我们相互冷冷地看了几秒钟,然后,我爆笑起来,笑得都喘不上气了,亨利也和我一样,狂笑不止。   我站了起来,故作庄严地举杯祝愿国王一家。亨利笑着想要模仿我,可是还没站稳,就又坐回了他的扶手椅里。我也站不住了,随即一屁股坐下。亨利还有力气举杯祝愿他的爱人,然后一饮而尽。   可不能让伊丽莎白者到我们醉酒之后、涕泪横流、胡言乱语的丑态。如果被她知道了,她会怎么看待她的哥哥哟——我平时可是实在的一本正经的哟!   “你在摆弄什么,老伙计?”我咕哝着,看着亨利正在不停地投掷一个小球,然后顺手再把小球接住。   “我在玩儿一个橡胶球,哈哈哈哈!……”   他笑得流出了眼泪,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:“我可以用这个小球表演戏法,哪天我表演给你看。”   “不行,就现在。你给我表演看看。”我抗议说。   “可是,这需要有一个特殊的环境……而且……而且……”他耷拉着脑袋,没有说完话就陷入了梦乡。   为了表达赞同,我决定也立刻照办,我熄灭了落地灯,然后心满意足地陷入了昏睡的状态。   02   一个女人推着一辆带蓬的童车,车里的婴儿在哭泣,起初是轻微的呻吟,几乎不可闻;然后,他的声音变得响亮起来。但是女人不为所动,继续推着车子。   呻吟声已经变成了哭闹声,那个婴儿很可怜,他分明十分难受,好像十分痛苦不堪,而且还陷入了深切的哀伤之中。他像是在呼救,但是没有⑶会他,那个婴儿的面相很奇怪,根本不像是初生的婴儿,而是一张成年人的脸,一张我很熟悉的脸——亨利的脸!   在一片黑暗中,我惊醒了,浑身都是冷汗。我徒劳地想要理清思绪,但是,我的头痛得要命,里面好像有一个疯狂的马戏团正在狂欢。   突然,我的身边传来一声呻吟,我脑袋里的马戏团,随即消失了。我竖起了耳朵,什么声音都没有了。   我还在那个噩梦中吗?   我睁大了眼睛,在黑暗中搜寻着,好像能够分辨出一些东西了。   我到底在哪儿?肯定不在我自已的床上。我茫然地在梦境和现实之间犹豫着。   慢慢地,我恢复了记忆。哦!我怎么醉成这样了,老天爷!……   我还在回想着那个梦的时候,身边又传来了一声呻吟,吓得我全身一紧,这一次我敢肯定,有人在这个房间里哭泣!……   是亨利!……   客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,只可能是他。就像我的梦境一样。   我听见亨利的呻吟越来越响,渐渐变成了哭泣——亨利正在哭泣。可怜的亨利,他肯定也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。他开始说胡话了。   “停下!……太可怕了!……我受不了了!……妈妈,别走……求你了!……”   突然,亨利惊醒了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,詹姆斯?”   “我在这儿,亨利,别紧张。你刚刚做了一个噩梦,现在巳经没事了。别动,我去开灯。”   我摸索了片刻,终于找到了落地灯的开关,而且,没有碰翻东西。   我走到亨利的身边,他的脸色惨白,两眼通红,一副极度痛苦的表情。我把手放在他的肩麻上,尽力安慰他。   “我自己刚才也做了一个噩梦……”我挤出了一个笑容,“我们喝得太多了,亨利,你觉得昵?”   可是,他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。   “我的梦太可怕了,但是,最可怕的是……”   “别担心,噩梦总是比美梦多!”   “最可怕的是……啊!——我不记得那个梦了!……”   “嘿,既然忘了,你还抱怨什么?……别动,我去煮点咖啡。等着瞧吧,喝了我的咖啡之后,你的感觉就会完全不同了。”   “詹姆斯!”他看了一眼大座钟,然后,惊愕地喊了起来。   我吓了一跳。我探询地看了他半天,然后才问: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   “快到三点半了!”   “那又怎么样?”   “我的父母还没有回来!”   “可是你说过,他们在两点之前,是不会回来的,那么,再晚一些也是有可能的。”我用安抚的口气说,   “没错,你说得对。”他承认说,“而且,他们要开很长的一段路。真奇怪,我都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……”   “你不知道你怎么了?……还是说不知道我们怎么了?……”我看了―眼空空如也的威士忌瓶子,半开玩笑似地说道。   说完之后,我就去准备咖啡了。   喝过三杯咖啡之后,亨利又打开了话匣子:   “我觉得好多了,不过,我还是想要唤回那个腥梦,那个梦把我吓死了。我这一辈子都没有……”  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,把我吓了一跳。   亨利愣怔怔地坐在他的扶手椅里,惊恐不安地看着我。然后,他站了起来,慢慢地走向电话机,犹豫不决地把手伸向听倚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然后,猛地拿起了听筒。   几小时之前,我离开家时,那种难以形容的预感,又涌了上来。我焦虑不安地点上了一支香烟,强迫自己盯着缓缓上升的蓝色青烟。   亨利放下了听筒。一秒钟接者一秒钟,寂静变得越来越沉重,越来越难以忍受。  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,手中还捧着电话机。最后,他放下了电话机,朝我转过头,面如土色,五官扭曲着,似乎被无法形容的剧痛折磨着,他迷茫地盯着我,嘴唇颤抖着。   “他们发生了交通事故……我的母亲死了。” 第一部分 第三章 一桩古怪的自杀案   01   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,在从伦敦返回的路上,阿瑟·怀特的车子失去了控制。他的车子——一辆敞篷汽车——突然翻了过去,压在乘车人的身上。凭借着惊人的体力和毅力,阿瑟平安地脱身而出。在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里,他用肩膀顶住了差不多一吨的重量。   一群路过的人,费了好大的劲儿,才把他从车子下面弄了出来。如果遇到类似的情况,多数人会落下终身瘫痪的,但是,阿瑟竞然安然无恙,然而,怀特夫人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,她在三点一刻的时候去世了。   阿瑟和他的夫人路易丝,是在怀特开诊所的时候认识的,她是一个病人的姐姐。那个可怜的弟弟,和死神搏斗了很久,最终失败了。路易丝和阿瑟,曾经轮班日夜守护在病床边。在阿瑟和路易丝预定的婚期前几个星期,病人死在了他们的怀抱里。随后,他们举行了非常简单的婚礼。   我见过他们的结婚照,他们确实是天生的一对。阿瑟是棕色头发,髙大,强壮,路易丝是一个小巧的金发女孩,身材苗条,线条优雅,举手投足间,都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。她给阿瑟带来了幸福,也给周围的人带来了阳光和温暖。她的眼神温柔如水,充满慈爱和善意。她性格开朗,乐善好施,同时,又番于掌握分寸。所有的人都喜欢她,孩子们更是对她百般迷恋,我就是他们家的常客,我能想出各种借口去亨利家做客。   后来,阿瑟在房子里设置了一个健身房。他每天在里面健身,然后,就到乡间去散步一小时,不论风吹雨打,从不间断。   等阿瑟一出门,我们就钻进健身房里玩耍,怀特夫人并不介意,她只要求我们在阿瑟回来之前,把健身房里的器械整理好,然后还有甜食作为奖励。我还淸楚地记得,她制作的松饼和橙子果酱,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糕点。   路易丝的突然去世,让整个村子伤心不已,因为几乎所有的村民,都是她的朋友。阿瑟被深深的负罪感压垮了,陷入了极度的悲痛之中。   至于亨利,他痛哭流涕,伤心绝望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——没有任何人能够劝慰他。我的这个好朋友,一直很重感情,对于他的母亲,他更是非常依赖。他对于路易丝的尊敬和眷恋,已经超越了言语所能表达的范围。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深情,不是最自然、最正常的感情吗?但是,亨利对于母亲的感情,则是狂热的崇拜。母亲的去世对亨利来说,是可怕的打击。自从听到噩耗之后,他就一直没有摆脱消沉沮丧的状态,这让大家都非常担心。   怀特夫人的葬礼既让人动情,又沉重得让人难以忍受。只有维克多·达内利一个人的态度相对坦然。他的脸上也是很哀伤的表情,他也很同情朋友所遭受的不幸,不过,他的安慰之词还是让我很吃惊:   “不要落泪了,阿瑟,你应该为她感到高兴,因为死亡并不是一个终点。你今天所承受的残酷的折磨,我完全能够理解,因为我也经历过。你认为已经永久地失去了她。别泄气,她会回来和你相会的。你会见到她的,很快。你会见到她的,相信我,我的朋友。”   02   “可怜的亨利,我们必须帮助他,总不能眼看着他这么消沉下去。我已经尝试过了,我想要劝慰他,让他理智一些,但是他根本不听我的。舰他可没那么容易!”   说话的是约翰·达内利,他有一头红棕色的头发,身材高大,给人精力旺盛的感觉。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家伙,不仅待人热情,还乐于助人,几乎随时准备伸出援助之手。   亨利、约翰,还有我,我们三个人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:每个星期六的晚上,都要在小酒馆里聚会,那个小酒馆是村子里最古老的建筑之一。这个周末也不能破例,但是,亨利只待了一小会儿,而且比以往更加沉没寡言。   还不到九点。我们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,无奈地看着亨利走后留下的空椅子。我们很喜欢这个低矮而宽敞的大厅,巨大的房梁,已经被历代的烟民熏成了黑色,年代久远的墙裙,显得古色古香,而酒吧台上供应的是本郡最好的啤酒。酒馆的主人弗莱德就站在吧台后面,在营造友善而欢快的气氛方面,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这个大好人。然后,他会愉快地给客人奉上一大杯冒着泡沫的黑啤酒,或者金色的佳酿。他的酒馆里总是热闹非凡,而且烟雾缭绕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烟雾会越来越浓,使得本来就光线不足的大厅,变得更加昏暗。   可是,我们现在的心情,和周围的环境很不协调,约翰的眼神,清楚地表达出了我们的忧虑。   “詹姆斯,难道伊丽莎白不能做点儿什么吗?你跟她说说……”   约翰能提出这个建议可不容易,这再次证明了他的好心肠。他爱恋着我的妹妹,这我很清楚。而他刚才的建议,只会拉近亨利和伊丽莎白之间的感情。   我摇头表示出无奈,   “指望伊丽莎白?她碰到一丁点儿大的事情,都会痛哭流涕。最好别让伊丽莎白出马,她只会加重亨利的绝望。她想要安慰别人的时候,往往会把别人惹哭,她就有这个本事。”   我停顿了一下,然后又满怀信心地说:“亨利会好起来的,只是时间问题。时间会抹去一切的伤痛,否则,很多人早就活不下去了……”   我陷入了沉默,为自己的笨嘴拙舌感到羞愧。   “时间能够抹去一切伤痛。”约翰的眼神迷茫,缓缓地重复着我的话,“至少是能够抹去一部分……或者说,是让伤口结痂……”   唉!我真想给自己一个狠狠的大嘴巴!我怎么这么蠢!……不过话已经说出口了,我已经触到了约翰的痛处。他开始回忆那个可怕的夜晚。   “那天晚上,我在比利家玩,父亲来找我……他的样子惊慌失措……他说,母亲失踪了。我们回到了家里,到处都找不到母亲的踪影……我们搜索了每一个角落……父亲上了楼……他尖叫起来,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那么激动……我也上了楼,一直上到顶楼……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开着,里面有灯光……我跑了过去……我看到父亲跪在地上,母亲躺在地上……”   “请原谅我,约翰。我只是……”我结结巴巴地说。   他没有停止叙述,仿佛就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。   “我当时只有十几岁。从那之后,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。有人说他发疯了……然后,一切都毁了……我被迫放弃了心爱的学业,为了生计而去工作……”他低头看了看粗糙的双手,“不过,和我们所遭受的精神打击相比,这点儿苦根本算不了什么.妈妈死了。经常有人死于意外……但是自杀……而且,是用如此可怕的方式自杀!毫无理由地自杀……她肯定是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发疯了,疯狂到了……你们没有见过她的尸体,太可怕了……看起来,就像是一个在附近游荡的邪恶凶犯的罪行……可是,不对,不可能是谋杀,那个房间是从里面锁住的……有多少个晚上,我在半夜里醒来,脑子里就只有一个问题: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?为什么?……我从来不相信‘精神失常’的说法。但是……”约翰又叹了口气,“就像你说的,詹姆斯,时间能够抹去很多东西。至少……”他努力地控制着眼泪。   这都是我的过错,可是,我现在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他。我在心里咒骂着自己,我的行径是无法原谅的,我怎么会这么愚蠢,又勾起了约翰痛苦的回忆。我唯一能做到的,就是递给他一支香烟,表示安慰。   “詹姆斯,你真是一个可怜的蠢货!”   约翰肯定看透了我的想法,他宽慰我说:“詹姆斯,你没有什么责任,这是不可避免的。在十几天前,亨利刚刚失去了他的母亲。而我,我的母亲已经故去有十年之久了,两个鳏夫面对面地住着,怎么可能不引发联想……”   约翰这番话的用意很明显。但是我并没有觉得宽心,相反,我更加坚定地认识到:我是一个笨蛋,一个没脑子的笨蛋!   约翰亲切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,然后宣布说:“好了,詹姆斯!……别埋怨自己了,都巳经过去了!……别为了我的事,闷闷不乐,现在,我们需要考虑的,是亨利的问题!……”   他朝弗莱德做了一个手势。酒馆的老板心领神会地点了一下头。很快,我们的桌子上,又出现了两杯冒着泡沫的啤酒。   “伙计们,这次我请客。”弗莱德的嗓门洪亮,脸上还有一个热情的笑容。   弗莱德总是声如洪钟,而且,他喜欢用动作配合他的话。在这个震耳欲聋的环境里,老板必须表明自己的地位!   他的笑容很快变成了忧虑的表情。他扶着我们两人的肩膀,在我们耳边说:“亨利不在状态啊,需要让他振作起来!他可真不幸,可怜的家伙,不过……”   吧台那边传来了喧嚣声,有人在等着老板的服务。   “先这样,朋友们。”随后他咆哮着,“好了!好了!我来了!……”   “拉提梅夫妇昨天晚上已经到了。”过了一会儿,约翰又开口了。   怀特夫人的意外死亡,成了全村关注的焦点,以至于新房客的到来,反倒成了次要的新闻。下午的时候,我好像看到他们了。   “他们是什么人?”   “拉提梅先生四十多岁,金发,看起来像是保险推销员……拉提梅太太是个美人,棕色的长发,一张让人无法抗拒的笑脸,大概三十五岁。”他眨了一下眼睛,又补充说,“她已经嫁人了,真可惜!”   “讨人喜欢?……”   “第一感觉是这样的,不过,我们还没来得及聊天。至少,她看起来很正派。”   “他们没有提到……”   “你是说:半夜楼顶上的脚步声?还是顶楼里神秘的灯光?还是什么其他有创造性的臆想?”   “约翰,你最淸楚情况,先前那些房客都这么说!而且,他们都住不长……就是因为那些奇怪的现象!”   约翰摇了摇头,嘴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.   “我承认,我们的房子,看起来是有点儿凶恶。一个女人发疯了,用非常恐怖的方式自杀了,这都是事实。我老爸有点儿疯疯癲癱的,偶尔举止古怪,这也是真的——但是,他还没有疯到你们想象的程度。除此之外,都是幻想出来的东西了,人们喜欢幻想,自认为看到或者听到……哼,什么出格的说法都有!……嘎吱嘎吱作响的楼梯?……可是,这很正常!那些楼梯是木头的,我很淸楚!……有人在晚上听到楼梯响,为什么?因为所有的人都睡着了,房子里一片寂静!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!……至于顶楼上的脚步声,还有神秘的灯光……我可以向你保证,我从来没有见过、也没有听到过。”   “你是睡在底层的卧室里。”我提醒他说,“你不可能听到顶楼上的脚步声,也不可能看到那个……房间里的灯光!”   “这倒是没错。”约翰承认了,“但是,绝对没有人再上过顶楼!就算那些闲言碎语是真的,那能是谁?谁会荒唐到去扮演幽灵?坦率地说,我认为,没有人会愚蠢地这么做。”   我没有答话,其实我有自己的猜测。只有一种可能性:他的父亲认为妻子能够重现,所以,半夜里上楼去找寻妻子,在她离去的地方等着她。还有,维克多安慰阿瑟的话,也很能说明问题。   “她会回来和你相会的……你会见到她的,很快……”   可是,我怎么向约翰解释呢?唯一能够伤害到约翰的话题,就是他的父亲。我的理论又恰恰在证明,维克多经常做出疯狂的事情。不行,我最好闭上嘴巴,我今天对约翰的伤害,已经够多的了。   约翰没有说话,他的心思显然在别处。他又突然宣布说:“昨天晚上,我帮拉提梅夫妇搬行李。”   我从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。   约翰稍稍犹豫了一下,然后又说:“拉提梅夫人和我的父亲在聊天。”   我平静地点燃了香烟。   “……我和拉提梅先生搬运箱子。”   我吸了一口香烟,然后朝着天花板吐出了一个烟圏。   “……在此期间,父亲和拉提梅太太在客厅里……”   我用手指头敲打着桌面。   “……我的手里提着箱子,我们爬上了二楼……”  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   “放下箱子之后,我们又下了楼……就在这时……”   “就在这时……”我轻声地重复着他的话,尽量平静地催促他继续说下去.   “就在这时,我听到他们对话的片段……我是说我的父亲,和拉提梅太太之间的对话……”   我失去了耐心,用拳头捶了一下桌面。   “然后昵?他们到底在说什么?……”   “我没有听到开头的内容,但是,我猜测父亲在向她解释,之前那些房客匆匆离去的原因,他在介绍脚步声和灯光的传闻,以及其他流言飞语。你肯定猜不到,拉提梅太太的回答……实际上,她的回答很奇怪,我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……”   我用力地清了清噪子,然后,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问:“她是怎么回答的?”   “她的原话是这样的:‘我并不害怕幽灵,正相反……’”   “正相反,然后昵?”   “嗯,她就是这么说的——‘正相反’,她就说了这么多。然后,她就祝了我的父亲晚安,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。”   “她喜欢幽灵……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   “她不害怕幽灵,如果正相反的话,她肯定是喜欢有幽灵做伴。”   “这太荒唐了!……没有人会喜欢幽灵!这件事情有点儿怪异……”   “咱们这儿怪事多着昵。”我叹了口气。   我又想到了十几天前,在亨利家度过的那个夜晚。亨利因为一个噩梦而惊醒,同时感到莫名的悲伤,在他的梦里,他曾经哭泣,还嘟囔着:“停下!……太可怕了!……我受不了了!……妈妈,别走……求你了!……”   他哭泣的时候,大概是三点一刻,正好是他的母亲去世的时间!   “你想说:怀特的车子出事故的事?”约翰粥着眉头问。   “是的……嗯,也不是……”我结结巴巴地说,“没什么,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我肯定是累了。”   约翰提议回家,我毫不犹豫地表示同意。 第一部分 第四章 给路易丝的信   01   “亲爱的,我的头疼得厉害!”   “吃点儿阿司匹林,亲爱的。”   “我已经吃了四片了,根本没用!”   “那就忍着吧。”我的父亲一边回答,一边整着领带,“抓紧时间,亲爱的。我们要迟到了!”   “太可怕了,我的头太疼了。”母亲呻吟着,“我受不了了。我没办法去了,不行!”   “什么!”我的父亲怒气冲冲地说,“不去了?怀特那么坚强地克服了他的痛苦,特意请我们去吃午饭,就是为了让我们认识新来的拉提梅夫妇,我们应该和新邻居搞好关系,你现在却因为小小的头疼脑热,而拒绝出席!你想想,这样做很失礼的。走吧,快点儿,鼓起勇气,没问题的!”   母亲板着铁青的脸,上下打量了父亲一番,然后,冷冷地说:“我不舒服,不能出门,我不去!”   沉默。   父亲似乎马上就要爆发了,但是他忍住了怒火,装出放松而好心肠的表情。   “亲爱的,”他捧起了母亲的手,垂着头说,“偏头疼是最痛苦的事情,我深有体会。我经常头疼——尤其是在晚上,我的头疼得要死,为了不让你担心,我默默地忍受着痛苦……我头疼的次数,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。是的,头疼是非常痛苦的,但是,拒绝阿瑟的邀请,这太困难了!……他需要安慰,需要我们到场,表现出友谊,他的夫人去世还不到三个星期。他孤单无助,而且心烦意乱,亨利根本帮不上忙,相反会加深他的痛苦。这次冷餐会的邀请,是在向我们求拔,我们不能让他失望。如果我们不去,他会很失望,失望之余,他会怀疑我们的友情。”   母亲面诚情地盯着父亲。   “你说完了?”   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   “我想知道:你的长篇大论说完了没有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父亲探寻地看着母亲,继续装糊涂。   “够了!我……不,是我们不会去的……就这么简单……已经决定了!詹姆斯和伊丽莎白,会向阿瑟解释。阿瑟会理解我们的苦衷的。”   “我们?”父亲嚷了起来——他终于忍不住了,“我们是谁?”   “你和我,别装模作样的。你的表演蹩脚得很!”   父亲一本正经地说:“你可以不尊重习俗,可以做出失礼的事情,这我不管。夫人,你可以留在家里,但是你别想拦住我。孩子们,我们走!”   母亲因为义愤(虚假的义愤〉和恼怒(这是真的)而声音发抖。她大声说:“你把生病的女人,单独留在家里,等着让疯子来袭击!你难道不看报纸吗?”她的眼睛冒着火焰,专横地说:“去吧!”   父亲昂首阔步,朝大门走去,然后放慢了脚步,最后停在了酒柜前面,他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威士忌,一口气灌了下去,然后用无力的声音说:“孩子们,你们去吧!”   母亲又一次胜利了,   02   我关上大门的时候,伊丽莎白提醒我:“别忘了带销匙。”   “知道了,知道了!”我嘟囔着,“天啊,怎么这么闷!”   现在是九月底,白天的时侯热得过分。我们前几天还在议论冬天会提前,现在却有一股热浪,在袭击英国南部。   “今天晚上有可能下雨。”我的妹妹一边说,一边又挑剔地审视了一遍她的衣着,“詹姆斯,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?”   “还行!”我表示认可。   实际上,我的妹妹很漂亮,她穿着白色的、柔顺的裙子,正好衬托出她苗条的身材,脚上是一双薄底浅口皮鞋,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质的项链——那是一条做工精致的项链,完美地搭配了她的低胸衣裙,看起来很简洁的发型,也是精心准备的结果。总而言之,她的装束很成功。   “不错,真不错!”我对妹妹说,“等一下……给你,拿这条手绢,稍稍抹去一点儿口红……好了,这样好多了。”   “你觉得亨利看到我会开心吗?”   “怎么可能不开心呢!……顺便问问,你们最近怎么样?”   “还行,但是,我觉得上一次,我有点儿惹恼了他了。”   “哦?……”   “也许我应该让他吻我……”   我静听下文。   “前天晚上,我去了他家,想看看他是不是好一点儿了。”伊丽莎白又忧心忡忡地说,“他向我提起了他的母亲,说母亲对他多么重要。我们谈到了感情,我是说广义的感情问题。他很伤心,于是,我去安慰他……突然,他把我抱住了……”   终于到了关键时刻,我暗想。   “然后,他吻了我……”   太好了!我以后可以操心点儿别的事情了。   “实际上,是他想要吻我,你知道,我不会轻易让他吻我的!第一次,不能太随便……詹姆斯,你怎么了?你认为我的做法不妥当?”   我用两只手抱住了头,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,“伊丽莎白!别跟我说……”   “就是这样的!但是,他一点儿都不生气,立刻就道了歉。不过,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……他对我说:‘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,伊丽莎白。’我担心他误解了我拒绝的含义。你怎么看,詹姆斯?”   我们已经走到了怀特家的门口,我没有回答伊丽莎白的问题。我已经受够了1我暗自发誓,再也不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了。   阿瑟·怀特来给我们开了门。尽管他还处于悲痛之中,但他表现得很和蔼。   “快进来,孩子们。伊丽莎白,你可真漂亮。这条裙子配你的身材,真是绝了!”   “哦,谢谢,怀特先生!”我的妹妹面露喜色,撒娇地说。   “可是,你们的父母昵?”   “母亲的姚得厉害,然后……”   “你的父亲觉得,不应该让她一个人留在家里。嗯,这很好。现在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……”他的声音逐渐减弱,“去客厅吧。约翰和亨利在等着你们。”   我们走进了客厅,两双充满渴望的眼睛,立刻盯上了伊丽莎白。她先去和维克多打招呼。   自从怀特夫人去世之后,维克多·达内利的脸上又出现了血色。他甚至多次拜访阿瑟?怀特——这种拜访,以前是很罕见的。   维克多·达内利非常殷勤地赞美了我妹妹一番,尽管他平时惜字如金。伊丽莎白说了几句很得体的谦虚之词,但是,她的眼神暴露出了她的真实感情——她正在扬扬自得,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,约翰也开始恭维伊丽莎白的美貌,比他的父亲说得更加动听。他口吻风趣,装出轻松泰然的样子。至于亨利,他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伊丽莎白——她就像一朵阳光下娇艳的花朵,在达内利父子的赞美之词和欣赏的目光下,更加光彩照人了。亨利屏住了呼吸,只能结结巴巴地小声说了一句:“你好,伊丽莎白。”   “亨利,别在那里发愣!”阿瑟的嗓音洪亮,“你要好好招待我们的客人!”   大门的铃声又响了起来。   “啊!我们的客人到了!我去开门。”阿瑟说完就消失了。   维克多向我们介绍了两位新房客。   先进来的是帕特里克?拉提梅,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人,但在这第一印象当中,还掺杂着一些难以说清楚的、直觉上让人不安的东西。他的妻子艾丽斯,立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。她不仅漂亮,而且还非常的自信,衣着也很高雅,但对我来说,她的风格有点儿过于招摇。而亨利立刻就被征服了,眼睛里在冒火。这当然没有逃过我妹妹的眼睛。艾丽斯坐在亨利的身边。亨利似乎手足无措了,伊丽莎白却气得脸色发青。   为了活跃气氛,我的朋友亨利照例表演了一些小戏法,和滑稽动作,他这次的表演非常精彩。   帕特里克·拉提梅似乎对亨利的才能很感兴趣。他的妻子艾丽斯,则是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,她对于亨利的天分和技巧,赞不绝口,甚至说是“奇能”,这让亨利非常兴奋,   作为大家关注的焦点,亨利的兴奋和自豪溢于言表。他还做了几个柔体表演,绝对是一流的.   “亨利恢复了对生活的乐趣。”我不怀好意地在妹妹的耳边悄悄地说。   “闭嘴,你这个叛徒!”   阿瑟有些不高兴了。他打断了儿子的杂技表演,让他去拿盛面包的盘子,而他自己负责开香槟瓶子——那是一瓶上等的名牌佳酿。看来,我们的主人作了充分的准备。   高脚香槟杯里是冒着气泡的金黄色液体,宾客们的眼睛也随即开始发亮。这个晚会欢快地开场了。阿瑟似乎也放松了下来。只有伊丽莎白在强忍着嫉妒。   03   “我看过您很多的小说,怀特先生。您是怎么构思出那些巧妙的情节的?”   “亲爱的拉提梅夫人,我从阅读中获得灵感。要知道,阅读的时候不作笔记,那是很荒谬的,就像吃下了东西却不消化一样。”   “哦!您的话可真有见地!我会把您的话,牢牢记在心里……”   连维克多都兴致勃勃地参加了谈话。   “阿瑟是一个十分杰出的作家,这一点,是毫无疑问的。”   “别太夸张了。要知道……”   “这香槟真棒,阿瑟,我想再来点儿。”   “请自便,维克多,别客气,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好了。”   “哦,亨利!你真了不起!可是,你是怎么弄的?”   “夫人!……”   “叫我艾丽斯好了。”   “艾丽斯,我只能说这是天生的。我小的时候……”   “真有意思!……”   04   “我讨厌那个老女人的奉承之词,她的露背装也不够体面。约翰,你觉得她很漂亮吗?我是说那个拉提梅太太。”   “坦率地讲,对于喜欢这种风格的人来说,拉提梅太太确实很有吸引力。但是她不合我的口味。伊丽莎白,和你比起来,她差得实在太远了,你今天晚上真的漂亮极了。”   “别拿我开心了,约翰!……”   “伊丽莎白,我说的是实话,上帝作证!看着我,我像是在撒谎吗?你难道不能从我的眉宇之间,读出我不敢说的话吗?”   “哦!约翰……”   05   餐桌上的谈话进行得很顺利,然后,暴风兩来了,   艾丽斯突然惊得跳了起来。   “我就知道会有暴风雨,今天这么热。我不喜欢这种天气!我受不了雷电交加。”   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闪电,接着是隆隆的雷声。艾丽斯开始发抖了。她的丈夫立刻赶到她的身边。   “亲爱的!如果你觉得不舒服,就躺下来……啊!您能允许她躺一会儿吗,怀特先生?”   “别客气。但是,她怎么了?我是个医生,尽管已经很久不行医了。如果需要我的帮助,夫人……”   艾丽斯没有回答。她的眼睛,怪异地直瞪着前方,四肢都在不停地颤抖。她的丈夫把她扶到一张长沙发上,让她躺下。艾丽斯艰难地呼吸着,而且,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,她轻薄的丝绸上衣,像是要被撑破了。   暴风雨加倍地肆虐开来,雨点落了下来。透过面向荒原的落地窗,我们能够看到漆黑的天空上,翻滚滚着的乌云,无数的闪电,不停地闪耀着,把房间照得如同白昼。这是可怕的景象,是一种野性的美。轰隆隆的雷声,似乎预示着世界的末日,   所有的人都一声不响,外面的暴风雨固然可怕,但是,艾丽斯的状态更让人担心,她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。   “别担心!”她的丈夫向我们保证说,“她是……是一个灵媒,我认为,她是受到了幽灵的召唤。我们最好减弱房间里的灯光……”   “我去关掉吊灯。”亨利的声音在发抖,一方面是出于惊愕,另一方面,则是焦虑不安。   “我们可以开着窗户旁边的小台灯。”   “不行。”帕特里克表示反对,“灯光会晃到她的眼睛,最好是打开落地灯,就是远处书柜旁边的那盏落地灯。”   亨利立刻按照帕特里克的指示,熄灭了多数灯光。房间顿时陷入了昏暗,所有的人都围在沙发旁边。   艾丽斯的胸口,仍然不断轻微地起伏着,我们能够听到她嘶哑的喘息声,然后,她挣开了眼睛。   帕特里克迅速地作了一个手势,示意我们不要说话。   我们都屏住了呼吸。   灵媒的嘴唇微微颤动着,吐出断断续续的句子:   “烟雾弥漫的世界……一片昏暗和迷雾……所有的东西,都是虚幻的,这里没有任何东西……他们没有生命,是被时间囚禁的幽灵……”  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。   “亲爱的。”她的丈夫用轻柔的声音问道,“你还看到什么别的了吗?”   过了一小会儿,艾丽斯的声音又恢复成了低语。   “看不到,雾气太重了,幽灵在离我而去,所有的东西,都模糊不淸了……等等!……其中有两个幽灵,站在明亮的地方……两个女人……其中一个在不停地叙述……她……她想要挽留另一个女人……我现在能够看淸楚了……她的身上,到处都是伤口……还有,她的手腕……她伸出了颤抖着的食指,正在指控……她好像要告诉我什么……不行,我看不到……那个女人的脸太可怕了!……”   “是艾琳娜。”维克多小声说,“她是我的妻子,她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事情……”他的脸色铁青,凑到了艾丽斯的跟前,“拉提梅太太,那是艾琳娜,我敢肯定。我自己也……我也曾经听到过她的召唤。她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事情。请再试试,求你了……”   艾丽斯闭上了眼睛。   “拉提梅太太,我求你了……”   “最好不要太强求。”帕特里克诚恳地对维克多说,“会很危险的,对于……”   突然,艾丽斯又开始说话了,这一次声音要响亮了一些:   “那个女人消失了……但是,她的同伴还在,她好像犹豫不决……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……她……她想要我们和她说话……不对,不是这样……她希望某一个人和她说话……一个特定的人……就在这个房间里……一个身材魁梧、非常强健的人,她曾经和这个人度过了一段时光……”   所有的目光,都定格在了阿瑟的脸上,他完全愣住了。   “……她想要……和他单独谈话……”   寂静!……   “这肯定是在说您,怀特先生。”帕特里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妻子,然后宣布说,“而那个想要和您说话的女人……我猜,就是您的妻子。”   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,把客厅照得雪亮,同时照亮了阿瑟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。   雷声过后,帕特里克又说:“我不想让您空欢喜一场,怀特先生。不过,可以用某种方法来验证……实际上,我们曾经做过一种实验……我觉得,我的妻子今天晚上,特别容易和幽灵沟通。”   维克多用双手抓住了阿瑟的胳膊。   “阿瑟,我们必须试验一下!”   阿瑟垂下了眼皮,表示赞同。   “实验成功的例子并不多,“帕特里克?拉提梅一边说,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,擦了擦前额,“实际上,她以前只成功过一次,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,我们当时刚结婚不久。”   “怀特先生,您可以向您的妻子提出一个问题——一个只有您的妻子知道答案的问题。不过,不是用口述的方式提问题,而是把问题写下来。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,写在一张纸上。您把问题放进一个信封里,封好信封,在封口的地方,签上您的名宇。或者,如果您愿意的话,可以用印戳和蜡油盖上封印。   “我的妻子会触摸这封信,就一小会儿……然后,我们就能知道结果了。我再向您强调一遍,这种实验成功的概率非常小,您要尽快想淸楚,是否愿意进行实验,我的妻子随时都可能醒来。”   怀特跳了起来,迅速离开了房间。   帕特里克举起了胳膊。   “朋友们,我请求你们保持安静。稍有不当的言语,都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,“   阿瑟离开了十几分钟,这段时间,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   “好了。”他回来的时侯,手上多了一个信封。他把信封递给了帕特里克。   帕特里克把信封举起来,让身边的人都看清楚。在信封的背面,三角形的折口顶端,有一个蜡质的封印,折口的两个斜边上都有签名。   亨利在我的耳边悄悄说:“父亲收集了很多古钱币。他肯定是用一枚硬币作印戳的。”   帕特里克俯身到妻子的身边,把信封放到她的手上。   “亲爱的,你的手上有一张字条……是给那个女人的宇条……”   艾丽斯的手,突然抽搐了一下,然后,她放开了信封。帕特里克拿起信封,放在了茶几山。   “现在,”他走到窗户跟前,指着外面的天空说,“我认为我们必须等到暴风雨结束……”  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,就被打断了。一道耀眼的闪电,以前所未有的强度,划过夜空,接着,是骇人的雷声,我们都被吓呆了。接着,客厅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。   “亨利,”阿瑟用威严的声音说,“可能是保险丝断了,你去看看!”   “我这就去,父亲!……”   “大家都别动。”房子的主人继续说,“别忘了,拉提梅太太,还处于昏迷状态,任何突然的刺激,都是潜在的危险。”   几分钟之后,落地灯又亮了起来。接着亨利回到了客厅。每个人都还在原来的位置上。   “是保险丝烧断了。”亨利说,“艾丽斯怎么样了……嗯,我是说拉提梅太太说话了吗?”   “还没有。”帕特里克·拉提梅好像在仔细地观察他的鞋子,“现在还不能下定论……我们需要耐心等待!”   维克多出神地望着茶几上的信封。他转身对怀特说:“一切都有可能,怀特,别丧失希望。我有一种预感……”   远处的天空中,又划过一道闪电,客厅再次陷入黑暗。一阵寂静中,每个人都感到了压力。   最终,亨利打破了寂静。   “我去处理,父亲。我闭着眼睛也能找到电闸。”   “顺便带几根蜡烛过来,亨利。或者把走廊里的烛台拿来,电灯这样时断时续的可不行。我希望,这些干扰,不会对拉提梅太太有什么不利的影响。您怎么看?”   帕特里克·拉提梅先清了清噪子,然后说:“我个人认为不会有太大的影响。黑暗的环境,有利于集中精力,但是突然断电,还有断电引起的骚动,这些事,肯定对我的妻子有所影响。”他用力地干咳了一下,“嗯……用不着心存幻想了,这种实验很难成功……我的妻子今晚很有灵性,但是,不断地停电……”   “拉提梅先生,我必须承认,尽管我对于降灵术,保持怀疑的态度,但刚才我确实心存希望。好了,我们还是现实一点儿吧,人是无法和冥界沟通的!……我这一生中从来都……”   “阿瑟!”维克多断然地打断了他的话,“你从来没有听说过……”   客厅里突然重现光明。   艾丽斯一直躺在沙发上,她陷入了沉睡,一动不动。   “很抱歉,怀特先生,没有什么希望了。”帕特里克带着歉意说,“我要唤醒她了。”   他走到妻子身边,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前额,低声地对艾丽斯说了几句话,   “我还以为……”阿瑟伤心地摇着头,“暴风雨很快就会平息了!……”   亨利冲进房间,手上举着一个点燃的烛台。   “好了。我们不用再担心意外的停电了……但是……哦,艾丽斯她……”   所有的目光,都聚焦在艾丽斯的身上,她已经从昏睡的状态中苏醒了过来。她梳理着头发,用颤抖的声音低声说:“老天爷!我在哪儿?……怎么了……帕特里克!……”   帕特里克握住了艾丽斯的手,   “别担心,亲爱的,已经结束了。你刚才陷入了通灵的状态……”   “哦!老天爷!……”她用手捂住了脸,“是我扫了大家的兴……这场可怕的暴风雨,我应该预先想到,会发生这种事情……帕特里克,你为什么不提醒我?怀特先生,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,我……”   “亲爱的拉提梅太太,您什么也没有做错,为什么要道歉呢?别这么客气。”   “亲爱的,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?……”帕特里克扶着艾丽斯坐起来的时候问道。   “我说话了吗?”艾丽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。   “都是很含糊的内容,没有淸晰的细节,现在,你必须好好地休息;怀特先生,请原谅我们,我们必须……亲爱的,小心啦!你要……”   艾丽斯向窗户的方向转过身,她的手扶着椅子的扶手,身子摇摇晃晃。帕特里克赶紧过去,想扶住她,但两个人都肤倒在扶手椅里,还造成了小小的破坏。窗边的一盆漂亮的绿色植物,和一盏灯,都被碰倒了,摔在了地上。   随后是一片混乱,虽然每个人都没有挪动位置,但是,几个人激烈地争辩了起来,帕特里克一心想要赔偿阿瑟的损失,但是房子的主人死活不同意。他们最后达成了共识:下一次由拉提梅夫妇做东,请阿瑟和亨利去做客。   在大家情绪激动的时候,艾丽斯好奇地盯着茶几上的信封。那个信封还在原来的位置上——就在茶几的中间。所有的人,都忘记了围绕着信封进行的实验。这时,阿瑟悄悄地拿起了信封,藏在了上衣内侧的口袋里。   艾丽斯注意到了阿瑟的举动,她眼神迷茫,用毫无生气的声音说:“放心。亨利会听话的,他会明白事理的。”   在之后的几秒钟里,客厅里鸦雀无声。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。艾丽斯的身子开始摇晃,帕特里克立刻冲过去,一把扶住了她。艾丽斯蜷缩在丈夫的怀里,又用完全不同的口气说:“亲爱的,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。我为什么胡言乱语……”   突然之间,一直没有出声的约翰和伊丽莎白跑到阿瑟的身边,及时地托住了阿瑟的身子——屋子的主人,竟然晕倒了,   两个人把阿瑟安置在一张扶手椅里,拍打了着他的脸颊.亨利给他灌下了一杯白兰地,终于,阿瑟恢复了知觉,   “父亲,您怎么了?”他的儿子探寻地问,“您以后应该少喝点儿香槟酒!……”   阿瑟摇了摇头,猛地推开了亨利,他的脸激动地抽搐者,额头上出现了细小的汗珠。他没有说话,而是把手伸进上衣内侧的口袋里,掏出了那个信封。阿瑟仔细地检査着信封,甚至把信封对着灯光照了一下。然后,他把亨利叫到身边,让儿子也检査了一遍。   维克多用颤抖的声音问道:“阿瑟,你难道想说……”   “父亲,这个信封仍旧封得好好的。”亨利插了一句,“我可以肯定!”   阿瑟走到书桌旁,乱翻了一阵,然后拿着一把栽纸刀,走了回来。在绝对的寂静中,他把刀刃插进了信封,割开了封口,从信封中抽出一张对折的信纸,他展开信纸,展示给周围的几个人,上面只有一行宇,   亲爱的,亨利会理智起来吗?你认为会有这么一天吗? 第一部分 第五章 死者现身   01   转眼间到了十月底,怀特夫人显灵的那个怪异的夜晚,已经过去一个月了,   我当然考虑过拉提梅夫妇搞骗局的可能性——除了装神弄鬼,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。但是,事实又不容置疑。在没有人旁观的情况下,阿瑟在一张纸上写下了“亲爱的,亨利会理智起来吗?你认为会有这么一天吗?”随后,他把信纸放进了信封,而且仔细地封好了。那个信封一直放在茶几上,除了两次停电期间,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信封。   随后……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,怀特太太回答了丈夫的问题:“放心。亨利会听话的,他会明白事理的。”   不对,是艾丽斯回答了阿瑟的问题,这句话出自艾丽斯之口,是她替死者转述了答复……   我们仔细地检査过那个信封,检査过很多次。信封的折口没有被撕开过,也没有被揭开过,封印和签宇都很完整。   也许是艾丽斯猜到了阿瑟的问题……或者是她随便说了一句话……幸运?不可能,她的回答很准确,和问题完全相符。   那么……这个实验让我联想到了亨利的噩梦。在他母亲遇难的同时,他被惊醍了,而且,处在难以名状的痛苦中……还有,他做噩梦时的喃喃自语……这些,都超出了常理的范围。另外,在最近几个星期里,村子里又开始流传关于达内利家房子的流言飞语——有人声称:看到遭到诅咒的房间,透出了灯光,还有,拉提梅夫妇睡觉的时候,听到了奇怪的脚步声。   幸好,我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。我有自己的烦恼。   我的高等教育开始了,在牛津大学。我一心想要获得“文学士”的学位。亨利还在补习最后一年的高中课程,他去年没有考上大学。这只能怪他自己,他缺课的次数太多了;而且,他今年还是恶习不改。不能否认,最近家里的变故,让他很难集中精力,母亲的意外死亡?当然是一个因累,亨利深受打击。伊丽莎白?我的妹妹现在没有什么影响力,他好像完全丧失了对伊丽莎白的兴趣。他另有烦心事。   他和阿瑟之间的争吵,成了家常便饭,时有发生。没有人知道争吵的原因。   我的父母认为,我应该是知情人,所以时不时地向我打听怀特家的内幕。他们的争吵非常激烈,甚至在我们家都能听到。我曾经试图和亨利谈心,想要帮助他,但是他总是转移话题,回避我的问题。   奇怪的是,他偶尔会表现出极度的喜悦,这种狂喜,和他平日里的坏脾气和神经质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——最近他的焦躁不安,已经到了神经质的程度,肯定有什么事情在折磨着亨利,让他寝食难安。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?   我想着亨利的问题,眼睛却盯着我的法语作业一一满篇都是红叉子,我怒气冲冲地把作业扔到一边,心里咒骂着法语那微妙的变位和语法规则,   我的眼神无意间落到了手表上——晚上八点了,今天是星期六。如果我爽约的话,弗莱德肯定会伤心的,好吧,该出发了,可以顺便叫上亨利。   当我走到怀特家房子旁边的时候,我听到了喧闹的声音。阿瑟和亨利正在激烈地争吵着。我呆住了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   突然,大门“嘭”的一声被推开了,阿瑟从里面冲了出来。他怒气冲天,用力地关上了门。   “晚上好,怀特先生!”我小心翼翼地说。   “啊,詹姆斯!”阿瑟嘟囔着。他的脸上先是惊讶的表情,然后又变成了局促不安。   “晚上好,詹姆斯,晚安。”他又用嘶哑的声音补充说,然后,就急匆匆地朝达内利家的房子走去。  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,心中暗想:在这一个月当中,他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去找维克多……他们两人突然亲近了起来。以前他们只是和睦相处的邻里,仅此而已。考虑到他们两个人,遭遇了类似的沉痛打击,彼此产生友谊,也是可以理解的,但是,我仍然心存疑虑。   我最好和约翰讨论一下。   亨利的房间里亮着灯。我顺着小路绕到了房子的侧面,偷偷地向里面张望。亨利垂着头,两手背在身后,恼怒地在房间里打转。他突然停下了脚步,肯定是想到了什么,他脑门上的皱纹突然消失了。他走到书桌旁,拉开一个抽屉,拿出了两个橡胶球,把一个放在了房门把手上,另一个藏在口袋里。   他又在设计什么小把戏啊?   他走到房间的一角,从口袋里拿出橡胶球,往空中扔了几次,显然是在作准备活动。然后,他用力地把球掷到地上。橡胶球反弹到了墙上,然后弹到天花板上,又撞到墙上,接着……击中了门把手上的另一个椽胶球!   妙极了,亨利!这一手真漂亮!……   我轻轻地敲了一下玻璃窗,示意我看到了他的表演,然后鼓掌表示赞叹。他表现出了短暂的惊诧,然后朝我微微一笑。我指了指手表,同时做出口渴的样子,   02   弗莱德把两大杯啤酒放在桌子上,然后主动给我们讲了一个笑话。等他讲完了,我立刻大笑了起来,主要是出于礼貌,他的故事并不好笑。   亨利只是心不在焉地微笑了一下,弗莱德自顾自地哈哈笑着,走回了吧台。我放弃了伪装出来的愉快的样子,郑重其事地看着亨利,   “亨利,到底出了什么事情?”   没有回答。   我明知道自己是在管闲事,但还是坚持问道:“为什么你总是和阿瑟争吵?”   我被他沉默的态度惹恼了:“是因为你逃课?”   “不是……也可以这么说……这是一个原因,但不是主要原因。是关于……”他的眼中突然进发出了光芒,“钱的问题……”   “钱的问题?可是,你的父亲……”   亨利用一只手挡住了眼睛,又拾起了另一只手。   “詹姆斯,”他用心酸的声音说,“你没法明白,我没法向你解释。求你了,别再逼问我这些问题了!……”   “是关于伊丽莎白?”   他把手握成了拳头,压在桌子上,我的问題正中要害。   “她现在对我冷若冰霜。”尽管他在试图压住怒火,但是,声音近乎在咆哮,“她不应该……”   自从那次晚会之后,亨利和伊丽莎白就在互相故意疏远对方,曾经有一、两次,亨利邀请我的妹妹去高档餐厅吃饭。亨利没有任何恼怒的表示,他的傲慢胜过了嫉妒。   “她不应该……因为……”   “朋友们,晚上好。”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亨利的话。   “你好,约翰!”亨利无精打釆地打招呼,朝弗莱德做了个手势。   约翰也不在状态,颓然地倒在一把椅子上。   “可怕的一天。”亨利低头看着指甲。   “可怕的一天!没错,不过晚上更可怕……我是说昨天晚上。”约翰焦躁地用手持着红棕色的头发,闭上了眼睛。   我皱起了眉头,等着约翰解释。   “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吗?”约翰惊诧地问道,可惜,没有人回答。   “说实话,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……”约翰接着说。   “嘿,伙计们!……”弗莱德的声音洪亮,他把第三杯啤酒放到了桌子上。   看到我们的脸色,他欢快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,紧接着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,然后走开了。   “约翰,我想请你帮一个忙。”我说。   “哦……什么事?”   “如果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们,请你一口气说完,不要吞吞吐吐的……”我说,“更不要故意吊我们的胃口。”   约翰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,他的眼睛愣愣地盯着捧在手中的酒杯。然后,他掏出了香烟盒。他竟然没有给我们让烟,而是自顾自地拿出一支香烟点燃了。   “我以前和你们讨论过所谓的‘脚步声’。”他终于开口了,“我以前根本不相信。但是,最近几天里,我真的听到了奇怪的声音……我又想起了以前房客的抱怨,他们说:半夜里被惊醒。我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这件事。我没用多少时间,就想到了这个小谜团的答案,其实很简单:出于一些特殊的动机,我的父亲半夜里跑到顶楼上去……他想要和母亲的灵魂会面……我们不用讨论细节了,这并不重要。这个假设,能够合理地解释为什么会有人看到奇怪的灯光。”   “我一直是这么猜想的。”我坦白说,“但是,这个问题太尴尬了,我不敢告诉你!”   “问题是,我的父亲,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!”   我打了一个冷战。亨利倒很镇定,他的脸像木雕一样,毫无变化.   “昨天晚上九点的时候,我们在拉提梅夫妇家的客厅里喝咖啡,就在顶楼的下面……”约翰的眼神迷茫。他突然转过头,困惑地问亨利:“你的父亲没有告诉你吗?”   “没有仔细说过。”亨利局促不安地回答,“今天早上,他说:遇到了一件怪异的事情,能够证明……不过,我们没有仔细讨论这个话题。”   约翰好奇地看着亨利。他沉吟了片刻,然后继续说道:   “我们当时都在拉提梅家的客厅里喝咖啡,有拉提梅夫妇、怀特先生、我的父亲,还有我自己……我们刚好谈到脚步声的问题。突然,我们都听到了,有人在我们的头顶上走动!没有固定的轨迹,似乎有人在房间里闲逛,而且,还不时地停下来……脚步声很沉重,但是不算淸晰,显得犹豫不决,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——有人在我们头顶上的房间里走动,千真万确!而父亲就在我的身边,他可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!……我的假设根本不成立!   “一阵恐惧扫过了客厅,父亲蜷缩在椅子里,浑身颤抖,脸色苍白。艾丽斯藏到了她丈夫的怀里。怀特先生的咖啡杯,掉到了他脚边的地面上,摔得粉碎,但是他的手指仍然小心地弯曲着,似乎还捏着咖啡杯的杯把;至于我,我倒是没有发蒙。我立刻冲到走廊里,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了楼梯。不过,我没有弄出太大的声音,我不想惊动房间里的人。我认为是有人在搞恶作剧。   “等我到了顶楼,我仍然能够听到脚步声,但是,很快就停止了……然后就寂静无声了!不过,我判断出了声音的来源,是从左侧的房间传出来的。   “我有必要向你们介绍一下顶楼的格局。上了楼梯之后,有两种选择,要么经过右面的门爬上阁楼,要么推开左面的门,通向几个装杂物的房间。左面的门背后,就是一个走廊,尽头是一个破旧的书架,里面堆满了旧杂志、年鉴和报纸。书架的背后就是外墙,架前有一道帘子,从天花板垂到地面上,完全挡住了视线。走廊里没有窗户,实际上,走廊上空荡荡的,只有右侧的四扇房门。四个房门、墙壁、天花板,都是深色的旧橡木贴面。另外,这一层没有电灯,所以,上面是一片昏暗!   “我没有冲动地独自深入走廊,探査情况,而是把耳朵贴在门上,在那里等着其他人。其他人都上来了,而且拿来了手电筒。怀特先生留在走廊上,帕特里克和父亲在门后面。我和艾丽斯进去检査四个房间——但其实没有什么可检査的,因为后面的三个房间都是空的——只有第一个房间里,堆着一些旧家具,仅此而已……根本没有人,一个人影都没有……每个房间都有一扇窗户,但是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……藏在帘子后面?我怎么可能不去察看!但什么都没有,只是成堆的旧报纸。我很熟悉家里房间的格局,根本没有什么暗道和暗格,我们四处都检查过了,但是一无所获。”   约翰摇着头,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   “啊!……我糊涂了,完全糊涂了……” 第一部分 第六章 野蛮的袭击   达内利家的房子闹鬼了!   村子里的多数居民都这么认为,消息甚至传到了伦教,一个记者特意跑来采访。   每天晚上,拉提梅夫妇家里都会有很多客人。阿瑟当然是常客,其他人多是经济充裕的老人。他们都是被闹鬼的故事吸引来的。后来,“鬼魂”又出现过两次。维克多断定:那是他妻子的灵魂,是专程来拜访他的。   约翰对闹鬼的事情毫无兴趣,他的精力,完全放在了我妹妹身上。尽管伊丽莎白没有向我吐露过心事,但我也不是瞎子,我看出约触她心中越来越有分量了。   而亨利,应该怎么说呢……他越来越焦虑紧张,就像是一只困兽。他的变化太大了。以前他是个镇定自若、率直坦诚的人;而现在,他和阿瑟之间的对立,越来越严重。他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凶,越来越频繁,这让我忧心忡忡。有一天晚上,我甚至想去劝架,因为他们的言辞过于激烈了,我害怕他们会动起手来, 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,而气氛却越来越紧张了。   有一天晚上,我正在房间里,聚精会神地应付一道棘手的数学题。即将找到答案的时候,伊丽莎白突然闯了进来。   “父亲要被气疯了。”她嚷嚷着,“你最好去陪陪他,喝一杯,也许能让他平静下来。”   “母亲又下了什么禁令?”   “禁止他明天去球场看比赛,好像有一场非常重要的足球比赛。唉,可怜的父亲。母亲说明天要出去喝茶……”   “我说,亲爱的妹妹,你为什么不自己安慰一下可怜的父亲呢?”   “我?”伊丽莎白的脸涨得通红,像是煮熟的螃蟹。她结结巴巴地说:“可是,我……”   “不能过度劳累,我明白。约翰一会儿就会来找你,你需要时间梳妆打扮,快走吧!没良心的家伙!”   “粗俗!……”她摔门而去之前嚷道。   我对于数学问题的灵感,和伊丽莎白一同消失了。我走出房间,在客厅里找到了父亲。   “嘿,我的好詹姆斯!”我刚一跨人客厅,父亲就喊道。他已经稍稍恢复了冷静,但是他的手还在颤抖。   “今天是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,我们必须喝一杯庆祝一下,绝不能喝茶!哈哈哈!……”   “你这个借口可不够高明。”我用略带嘲讽的语气提醒他。   “没关系!今朝有酒……还是说只要葡萄藤?……”他徒劳地想要引用一个恰当的比喻,“算了……爱怎么说怎么说吧。”   父亲的眼睛里闪动着光彩,他把两个杯子都倒满了白兰地。我们碰杯。   “啊……我感觉好多了。”他长出了一口气,懒洋洋地坐在扶手椅里,跷着二郎腿,盯着天花板发呆。   “女人都是白痴,”他摆出了说教的架势,“她们用肠子思考。”   “父亲!”我试图装出震惊的样子,“如果母亲听到你这么说……”   “她听到了又怎么样?我的评论对象里包括她!”父亲怒气冲冲地说,“我就是在说她……”  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,母亲露出了头。父亲在扶手椅里僵住了,   “爱德华。”母亲用专横的口气说,“我准备好了你明天要穿的珍珠灰色西服。你最好小心一点,因为……啊!你可真行!用威士忌笼络你的儿子!”   “不,亲爱的,这是白兰地!法国产的白兰地,是一种……”   房门“嘭”地一声被关上了。父亲被吓了一眺,但是他很快就又神气活现了。   “我刚才说了,女人思考问题的方法,就像是……实际上,她们根本不会理性地思考。她们根本无法分辨哪些是重要的事情,哪些是次要的事情。我可以随便举出例子:明天有一场足球比赛,比利·斯皮德将会上场。我认为他是英国最出色的右边锋。他是一个伟大的射手!他加速的能力出类拔萃!而且,他的视野开阔,善于把握时机……简单地说,即使是不懂得足球的人,也不应该错过这么精彩的比赛。”   父亲略略歇了一口气,继续说:   “猜猜你母亲是怎么决定的?你保准猜不到!”他无奈地举起了双手,“去威尔森家喝茶!你听懂了吗?去喝茶!而比利·斯皮德就在一公里之外的球场上驰骋!难以置信!她总是作出让我惊愕的决定……”他淸了淸噪子,“哼哼!算了,我要说的不是这个。詹姆斯,我想要证明的,是这种逻辑多么的愚蠢。你的母亲……嗯,我是说,女人通常都是愚蠢的。”   他又举出了其他例子,来支持他的观点,而且,越说越带劲儿,把从古到今女性所做的愚蠢之事,都深入地分析了一遍。他甚至设想了一个没有女性的世界。   父亲在胡言乱语,不过,这是他用来发泄怒气的方法。   我耐心地听着,任由他胡扯。   接近午夜的时候,我向父亲表示:要回房间了。   “父亲,我还有一份数学作业……”   “很好,勇敢的人,随时都会精力充沛。”他站起身来,伸了个懒腰,“而我,我要去呼吸点儿新鲜空气,我们的白兰地很不错,但是我的头有点儿晕。”   他披上了外套,戴好帽子,点上一支香烟,然后离开了客厅。   我又给自己倒了点儿白兰地,数学作业可以再等一等。   我端着酒杯,走到壁炉跟前。珧跃着的炉火,散发出宜人的暧意,肚子里的白兰地酒,也让我浑身暧洋洋的。我听到有人走进了客厅,   “詹姆斯!”是母亲的声音,“你真不像话!……那个教你酗酒的家伙,他人到哪儿去了?”   “父亲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,他……他觉得燥热。”   “呼吸新鲜空气!这么冷的天气,而且这么大的雾!马上就到十二月份了,他老先生却在半夜出门,呼吸新鲜空气!”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,“詹姆斯……”   “什么事?”   “我希望你将来,不要像你父亲这样……等你长大了……等你结婚之后……”   这也太过分了。母亲嫁给了世界上脾气最好的男人,却还要埋怨父亲的性格不好。   “说实话,母亲,我觉得你有点儿过分了!”   我们听到有人打开了大门。   “啊!伊丽莎白!”母亲说,“这真是奇怪,我没有听到停车的声音,我以为约翰……”   这时,父亲冲进了客厅。他的大衣上满是污泥,双手也沾漪了泥土。他朝我们走了过来,脸色煞白。   “爱德华!”母亲惊叫了起来,“你的手土都是血!你摔倒了吗?我的小可怜,发生了什么?……”   “我觉得阿瑟巳经死了!”他打断了母亲的话,“但是,我不敢肯定……快!赶紧给医生打电话!” 第一部分 第七章 分身术   01   阿瑟遭受野蛮袭击的同时,亨利神秘地失踪了,这种巧合,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各种猜测。   大家都猜测:凶手是亨利,也许是父子两人的激烈争吵,引发了肢体冲突。在盛怒之下,亨利没有把握住分寸,用力过猛,打倒了阿瑟,然后,他以为阿瑟死了,被吓坏了,于是就逃走了。   幸运的是,那天晚上,我的父亲选择去树林散步,而通向树林的小路两侧,分别是怀特家和达内利家的房子,而且,父亲恰好被阿瑟的身体给绊倒了。阿瑟真是命大,他倒下的位置,远离街角的路灯,我的父亲很难注意到地上的东西。   袭击者想要置阿瑟于死地,这是确定无疑的,他头上有十几道伤口,足以证明袭击者的凶狠。警方按照惯例,展开了调査工作,但是没有太大的收获。不过,他们找到了凶器——在受害者附近,找到的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条,另外。他们确认亨利失踪了。   案发一个星期之后,阿瑟的情况开始好转了。警方仍然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的证词,因为阿瑟一直无法开口说话,亨利仍旧无影无踪。   然而……   02   我下定决心,给警察局打了一个电话,在几个小时以前,我有了一个新的发现,不管这意味着什么,我都应当及时报告给警方。   负责调査这个案件的警官,给我们留下了电话号码,以便我们随时报吿新情况。   我拨通了号码,等待着。   “我想找德鲁特警官。”我镇定地说道。   “请问,您是哪位?”   “詹姆斯·斯蒂文斯。我是怀特先生的邻居。我有重要的线索要汇报……”   “重要的线索!所有的人都赶在同一个时候,报告重要的线索!您可以在您的邻居拉提梅夫妇家里,找到德鲁特警官。他们也有重要的线索……德鲁特警官应该还在那里。”   五分钟之后,我走到了达内利家门口。   “詹姆斯,有人看见亨利了!”约翰把我让进门厅的时候说,“警官们在楼上,拉提梅家的客厅里。”   我一声不吭地,跟着约翰上到了三楼。帕特里克和德鲁特警官正在谈话,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。维克多陷在一把扶手椅里,朝我点头示意,艾丽斯迎了上来。   “晚上好,詹姆斯。你听说了吗?约翰肯定向你提起了!快进来,随便坐。”   每次见到这个年轻的女人,我都会感到心神浮动。但我想:我并不是唯一感受到诱惑的人。而这个动人的尤物本身,似乎毫无察觉。她的每一个动作,每一句温柔而含蓄的话,时而火热时而冰冷的迷人的眼神,总之,她的一辇一笑,都散发着诱惑。   她挽住了我的胳膊,让我坐在她丈夫旁边。她刚一开口,两个男人便立刻停止了讨论。   “警官先生,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詹姆斯·斯蒂文斯,他是亨利的一个朋友:   “晚上好,年轻人。在调査过程中,我们已经见过面了,拉提梅太太……”   “哦,是吗?当然了!”艾面斯微笑着说,“瞧我这记性。”   “艾丽斯,胃我们煮点儿咖啡,好吗?”帕特里克请求说。   帕特里克是一个看起来很讨人喜欢的家伙,他让我自叹弗如。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实在太完美了。他的身材,他的风度翩翩,他的举止优雅,连他说话的方式,都无懈可击。   我常常会忘记他的职业,一个推销保险的人,必然是仪表堂堂的。其实,我对他有点嫉妒一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,怎么可能不遭嫉妒。   “拉提梅先生,我再整理一下您的证词。”德鲁特警官说,“今天早上,您和妻子去伦敦购物。接近中午的时候,您送拉提梅太太到了帕丁顿火车站。您还要约见几个客户,所以,您打算晚一点儿回家。您和妻子站在站台上,在十二点三十分……就是在这个时间,您看到了他。”   “没错!”帕特里克严肃地回答说,“他看起来惊慌失措,极度紧张,躲躲藏藏的……但是肯定是他,没错。我敢发誓。”   “请问你们在说谁?”我小心翼翼地提问。   “年轻人,我们在讨论你的朋友,就是那个失踪了一个星期的亨利·怀特先生。”   “但是,这不可能。”我喊了起来,“我在同一个时间,在牛津火车站见到了亨利!我就是来报告这个线索的!”   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。   我又说:“十二点三十分整,我可以保证,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,走路的姿势很奇怪,好像非常惊慌失措,但那确实是亨利。他看见了我,想要躲开我。后来他又改变了主意。他走到我面前,对我说:‘这儿的人太凶残了,我要离开这里……’然后,他就自顾自地跑开了。”   德鲁特警官把刚刚点燃的香烟碾灭了。他沉默不语地来回看着我们两个人,然后宣布说:“你们当中,肯定有一个人搞错了!……”   帕特里克若有所思地说:“有时候,我会错误地理解别人的话,但是,我的眼睛从来都没有看错过!”   “詹姆斯,你肯定弄错了!”艾丽斯插了进来,“十二点三十分的时候,亨利是在伦教。也许是出于恐惧,他的脸有些难认。但是,肯定是他,我们不可能看错!”   我摇着头说:“很抱歉,我不得不坚持己见,我和亨利从小就是朋友,怎么可能着错?我亲眼看到,他十二点三十分出现在牛津火车站。”   我们争论了起来,德鲁特警官打断了我们,他冷冷地说:“够了!先是这个男孩子失踪,现在又出现了两个他,但两个亨利都逍遥法外!他的戏法可真巧妙,现在有两组证人,都能够证明他在十二点三十分,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!”   突然,电话铃响了起来。艾丽斯顺手拿起了听简。   “是找您的,警官先生。”   “又怎么了?”德鲁特警官怒气冲冲地拿起了电话听筒。   五分钟之后,他放下了话筒,满脸的怒容,他刚才一直听着对方的叙述,几乎没有开口。   “怀特先生已经能够说话了。我的手下巳经盘问过了。”他把一支烟卷叼在了嘴里,但是没有点燃。   “事情越来越复杂了!”他又说,“我可以叙述一下,怀特先生的证词:在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,他离开房子,打算到外面散步。站在门口台阶上的时候,他突然看到一个人,朝树林的方向走去。你们也许会说:这没有什么稀奇,但是,听好——那个人的肩膀上,扛着一具尸体!怀特先生很勇敢,他追了过去……但是,雾色太重了,那个人转眼就不见了。然后,怀特先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……他无法辨认淸楚那个人是谁,也没有看淸楚是谁的尸体,当然,他也没有看到袭击他的人。” 第二部分 第一章 危险的实验   01   亨利已经失踪三年了,也许他在美国开始了新的生活?我能够想象到,他在一个马戏团里表演杂技的情景。   也许,他死了?   听到阿瑟·怀特的证词之后,德鲁特警官就持这种观点。他认为“那个人”肩上背着的尸体,就是亨利,警方仔细地搜索了树林,但是一无所获。   德鲁特警官的假设,乍一看起来很可笑。如果他已经死了,我们就不可能在他的父亲遇袭一个星期之后,在两个不同的地点,同时看到亨利!除非亨利拥有分身术,别人也许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,但是我愿意相信……比如说鬼魂!   去年,约翰自立门户,他在村子里开了一家修车行,他的创业计划已经很大胆了,但是,他干了一件更大胆的事情:他在同一年娶了我的妹妹。   他的父亲,维克多?达内利,一直在出租房子,把降灵师拉提梅夫妇安顿了下来,所以他的经济状况好转了,借助于灵媒的名声,漂亮的艾丽斯收获颇丰,甚至外郡的人都来找她。   至于阿瑟,他好像克服了妻子去世,以及儿子失踪所带来的伤痛,白天专心地写作,晚上经常到维克多和拉提梅夫妇那里做客。实际上,阿瑟正在写的作品,虽然是小说的形式,主题却是招魂术。他打算把新书命名为《迷雾之国》,在我看来,这个名字不够优雅。我更喜欢《雾漫秀土》,或者类似的题目。我向阿瑟提出了这个建议,他说会考虑一下,   村子里一切正常。三年前发生的神秘事件,可以说已经被人们遗忘了。   但是,我们能说那是神秘事件吗?实际上,如果仔细探究的话,每件事情都可以找到某种合理的解释。   首先,是达内利夫人的死亡事件。一个女人突然发疯了,这似乎是非常罕见的事悄,但是,真正发生的概率,比我们想象的要高得多。看看报纸相关的报道,你就知道这不算奇闻。   至于夜里奇怪的脚步声?很可能是流浪汉,把达内利家的阁楼当成了临时住所。还有约翰信誓旦旦叙述的故事:有人在顶楼上走动,但是他们上楼却找不到一个人影。算了吧!还是现实一点儿吧!约翰肯定是听错了。流浪汉藏在阁楼里,在顶楼的上面,而他们也没有去搜査阁楼。   至于亨利同时出现在伦教和牛津的火车站上,证人的证词会有偏差,可能是看错了时间,也可能是看错了人。只有这两种情况!   还有什么“神秘事件”吗?怀特夫人死后还能够回答丈夫的问题?我们眼前就有一种很现实的解释嘛:这是艾丽斯和阿瑟·怀特串通好了的把戏。他们为什么这么做?也许是想要出名……别忘了,阿瑟是作家,艾丽斯是灵媒。   与此相反,随后发生的事情,荒谬透顶,完全无法解释。   02   “詹姆斯,我需要你帮的忙很简单,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,只要出席就行了。我们需要有一个可信的证人.一个耳聪目明、理智的年轻人。”   几个小时以前,阿瑟请我去一趟,但是他不肯在电话里告诉我原因,于是,在1951年11月的一个下午,我来到了阿瑟家的客厅。   阿瑟的嘴巴里叼着烟斗,他在房间里一踱着步子,一边思索着。   “您真髙抬我了,”我淸了淸嗓子,“但是,约翰同样符合您刚才提出的条件……”   “维克多曾经向他发出过邀请,”阿瑟打断了我的话,“但是,约翰正忙于工作,脱不开身。今天晚上会有五个人在场:维克多,拉提梅夫妇,我,还有你。”   “怀特先生,如果您能向我透露一下,今天晚上的主题,我也许就能够搞明白整个事情……”   阿瑟在落地窗前面停了下来,凝视着外面的荒野。荒野上是层层叠叠的烟雾,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木,打破了单调的景致。   过了一会儿,他才回答:“昨天晚上,艾丽斯感受到了强烈的召唤……她陷入了昏迷状态。但是,这次很不正常,她几乎整晚都处于昏迷状态。她说了很多东西。遗憾的是,帕特里克无法完全理解她的话。但是,他的理解是关于阴魂现身……在‘遭到诅咒的房间’里阴魂现身。”   阿瑟停了下来,往烟斗里填满烟丝。他点燃了烟斗,吸了几口,然后低下头接着说:“一方面,这种现象,是很罕见的;另一方面,这又是刻意的附体,是常见的现象。通常来说,这种阴魂现身并不危险。注意,是‘通常来说’并不危险,因为我们将要目睹的阴魂现身,是一个特例。维克多家的房子里,似乎有一个非常恶毒的幽灵,在通灵的状态下,艾丽斯经常看到一个浑身伤痕的女人,那个女人割开了手腕,血流不止,我应该不用提醒你了,可怜的达内利夫人死的时候,就是那个样子的。   “但是这还没完。那个女人似乎怨气冲天,眼睛里充满了仇恨——渴望复仇。她用食指指向一个看不见的仇人……”阿瑟闭上了眼睛,想要集中精力,然后他又说,“一个幽灵被囚禁住了,她想要复仇。如果正义无法伸张,她就无法得到安宁,就会不断地騷扰这个地方——她肯定会这么做。这就是那屋子里奇怪的脚步声的真正原因。”   接着,阿瑟偷偷地环顾四周,凑到我的跟前,低声说:“詹姆斯,你能够保守这个秘密吗?”   我点点头,表示可以。   “帕特里克认为:达内利夫人的死因不是自杀,”阿瑟的下一句话,让我全身战栗,“按照他的说法,达内利夫人是被谋杀的。”   “这也太荒谬了!”我大声地抗议。   “也许是荒唐的,我同意你的想法。但是,我们可以想象一下:-个狡猾而灵巧的凶手,也许可以从外面锁住门,在达内利夫人死亡的案子里,种种迹象都表明是谋杀,但是,从里面锁住的房门,否定了谋杀的假设!……从里面锁住的房门!一个机灵的凶手,有可能做到……”   “怎么做?这不可能!”   “我也不知道。我曾经读过一本小说,里面提到了这个问题。小说里给出了这样的解释:凶手用两根细线穿过锁眼,套在门内侧的插销上。诀窍就是在门框上装一个别针,当做滑轮。通过拉动两根细线,凶手就能牵动插销,从内侧锁上门。然后,他松开一个线头,拽另一个线头,就能把细线拉到门的外侧。别针系在细线上,也被拉到外侧。凶手只要动作够灵巧,就能够做到!而且,不会留下任何痕迹!除了门框上留下一个毫不起眼儿的别针孔!”   “真巧妙!”我发出了惊叹。   “确实很巧妙。但是,我想到了另一种方法,我的方法操作起来比较困难,但也是可行的。需要用到一个坚硬的橡胶球。在关上门之前,凶手向地面,用力掷出橡胶球。经过几次反弹之后,橡胶球正好撞在插销上,把插销推到位。”   这个设想让我顿时惊恐不已,但是,阿瑟却诡异地笑了一下:   “你认为我是在说亨利?不,你放心,我的儿子连一只苍蝇都不敢伤害;而且,达内利夫人死的时候,他还不到十岁。”   亨利已经失踪三年了,在此期间毫无音讯。尽管如此,阿瑟一直坚持认为:他的儿子还活着。他通常尽力避免谈到亨利,但是如果提到了亨利,他总是用现在时态,亨利还住在这所房子里。   “但是,我要承认,是他的杂技表演给了我提示,让我联想到了这个办法。”阿瑟接着说,“可能,有别人偶然看到了亨利的把戏——亨利经常摆弄橡胶球。然后,凶手就苦心练习,以便达到必要的精确度。”   一阵沉默……   我立刻联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,我偶然看到亨利实现了类似的表演,如果没有这段回忆,我肯定会全盘否定阿瑟的设想……   阿瑟打断了我的回忆。   “我刚才谈到的这些假设,只是为了证明一点:帕特里克提出的‘谋杀’的可能性是存在的。在我看来,是很有可能。没错,达内利夫人是被谋杀的。一个恶魔般的凶手,犯下了一次残忍的罪行。罪犯不会永远逍遥法外,真相大白的日子不远了。复仇女神就像秃鹰,她已经展开了翅膀,马上就要扑向凶手了,锋利的鹰爪,会牢牢地抓住他的……。”   我老老实实地倾听着,阿瑟这番绘声绘色的描述,在我的脑海里,勾勒出了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猛禽。   阿瑟停了下来,以便让他那骇人的猛禽,继续翱翔片刻,然后他盯着我的眼睛,严肃地劝诫说: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,我们对于这次阴魂现身,才会变得忧心忡忡,那个阴魂疯狂地想要报复,我们担心,她会随意地选择报复的对象……”他的声音变得坚定了起来,“我们必须赶在她实施报复之前,进行干预!”   “什么……在她报复之前,进行干预?”   “是的。今天晚上,我们将会召唤幽灵,强迫她现身,然后和她对话,让她平静下来……同时,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,了解达内利夫人遇害的详情。”   “你们打算在哪里进行这次实验?”   阿瑟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恐,他回答说:“就在发生凶案的地点,在顶楼的最后一个房间里。”   疯了!他们都发疯了!我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。   最后,我用尽量缓和的声音问道:“你们打算让阴魂现身,但是要怎么做?”   “让阴魂现出人形。也许我们今晚,会再次见到达内利夫人。谁知道呢!”   “阴魂最好不要进行报复哦!”我开了个玩笑,“当她揭露真凶的时候,最好不是告诉你们,到哪里去找凶手的尸体!”   阿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:“这个实验非常危险,我们很清楚这一点。”   “那么,你们怎么操作?”   “我们当中的一个人,会留在‘遭到诅咒的房间’里,然后,我们封住那个房间的门,每过半小时我会去敲敲门,以便确定一切正常。当我们揭开封条的时候,需要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在场作证。不管阴魂以何种形式现身,我们都不想被别人说:这是个骗局。”   “是谁?”我结结巴巴地问。   “什么意思?”   “谁会留在‘遭到诅咒的房间’里?”我问道。   “我们最开始考虑,让维克多留在房间里,但是,他的心脏很脆弱。艾丽斯自告奋勇,尽管她很害怕,但是,帕特里克坚决不同意。最后,我们决定让帕特里克留在里面。”   “说实话,”我摇着头,“我不知道该作何感想……”   阿瑟看了我一会儿,然后问道:“今晚你将会到场吗?”   空气中弥漫着悲剧的气氛。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,实验将会以悲剧收场。但是,我的头还是不听话地点了点。 第二部分 第二章 遭到诅咒的房间   我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。心惊胆战的等待,让我难以忍受。我觉得胃里翻江倒海,脑门上不断地渗出豆大的汗珠。我的手颤抖着,碾灭了香烟——这应该是第二十根香烟了,我从口袋里掏出手帕,抹了抹潮湿的额头。   詹姆斯,你还是老实承认了吧——哦,你害怕了!   衣柜的镜门里,反射出一张苍白的脸,更证实了我的恐惧。我把目光从镜子上挪开,看了一下手表:   九点。该出发了!   我走出家门,迈着坚定的步伐,走向达内利家的房子。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黄色烟雾,什么都看不淸楚。远处,维克多的房子上有很多人宇形屋顶,尖锐的顶端,凶恶地指向天空,使得整个房子都显得阴森恐怖。为了给自己打气,我轻轻地吹起了口哨,但是,轻松的小调,并没有缓解我的紧张。   终于到了!我推开了院门,一阵吱嘎的怪响……   我打了一个冷战,停止了吹口哨。别害怕,詹姆斯。向前走,打起精神,别疑神疑鬼!再走几米就能走上台阶。好了,一切顺利。   我按了一下门铃,等待着。维克多来给我开了门。   “就差你了!”握手的时候,我感觉到他的手很烫。   “约翰在吗?”   “不在,他在忙工作,真是可惜……”我同情地看着维克多,但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   维克多突然变年轻了。他的身子挺得笔直,穿着一件毛料西服,用料考究,而且,剪裁得体——那是他昔日富庶的见证,还有相应配套的衬衫和领带。   他的鬓边已经花白了,但是脸上重新出现了血色,又恢复了往日自信而庄重的风度。他的眼睛闪闪发亮,透露出狂热的期望。站在我面前的,分明是一个处于热恋中的男人,经过漫长的离别,他在等着和心上的人儿重聚。   我心慌意乱,随口问进:“他晚一点儿会来吧?”   “不会的。”维克多毫不犹豫地回答,“他明确地说,在午夜之前,都干不完活,有一个客户急等着用车子。”   我没有发表评论。我很淸楚,约翰的手上有大量的工作,但是,他还没有忙到这个程度——至少,他保证了每个周六的晚上,都和我喝一杯。我知道约翰不能来,是因为伊丽莎白,她肯定禁止丈夫出门。我这个妹妹毫不犹豫地继承了母亲的特点。我和伊丽莎白之间,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。   但是,在一件事情上,我举双手赞同她的做法——在他们结婚前不久,伊丽莎白告诉我:“你知道吗,詹姆斯,约翰想要让我住到他父亲家里——住在那所恐怖的房子里!我明确地告诉他,如果他这么打算,我就不会嫁给他了。”   仔细想想,这真的是我唯一一次赞同她的做法。当然,她对于夫婿的选择,也算明智,能嫁给约翰这样的男人,算是她的走运。   约翰的修车行在村子的主要街道上,就在酒馆的旁边。弗莱德做了一件好事,他把酒馆楼上的一层,租给了新婚夫妇。他们的居所不大,加上厨房和浴室,只有两个小房间。但是这个小地方,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优势:这里不闹鬼,半夜也不会有骇人的脚步声。   “快进来,詹姆斯。其他人都在等着呢。”我抑制住沉重的叹息,跟随着主人往里面走。   自从约翰离开以后,这所房子变得更加阴森恐怖了,门厅里一片昏暗,唯一的光源,是楼梯顶上的电灯,但根本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。   维克多飞快地爬上楼梯,我紧随其后,努力地压抑着想要掉头离去的疯狂想法。   帕特里克站在壁炉的旁边。他的一只胳膊搭在壁炉架上,另一只手轻轻地推开了他的妻子。   “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后退了,现在……”   “亲爱的,我们都发疯了,我们不应该尝试这个实验!”艾丽斯揽住了丈夫的路膊,“这太危险了!”   “我觉得不危险。”维克多反驳说,“艾琳娜一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,坦白地讲,我认为根本没有什么可担心的……”   艾丽斯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,她茫然地盯着壁炉中不断跳跃的火焰。她缓缓地说道:“维克多,我经常看到您的妻子。我可以向您保证,她的目光中绝对没有善意。她总是像凶神恶煞一样眼睛通红……那双眼睛没有瞳孔,而是两个黑洞……她想要复仇,她想要杀人……她想要处罚那个卑鄙的凶手……就在上面!……”   艾丽斯突然用食指指向天花板。   “帕特里克,我亲爱的。”艾丽斯用哀求的声音继续说,“她可能会搞错复仇的对象,她可能会把你当做杀人犯,她可能会……”   她说不下去了。   帕特里克看了一眼他的妻子,然后,走到了房间的中央。他背着手,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。   “怀特先生。”他转身对阿瑟说道,“您没有忘了带上……”   “我当然不会忘记。”阿瑟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,拿出一个天鹅绒的小袋子。   他打开了袋子,取出一枚硬币,他把硬币展示给大家看:   “这枚硬币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。”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收藏家欣赏宝贝时特有的骄傲,“按照您的要求,我离开家之前,在最后一刻,才把它挑了出来。我可以向你们保证,本郡再也找不出第二枚同样的硬币。”   “您打算用这枚硬币,给房间封印?”我问道。   “没错,就用这枚硬币。”帕特里克点了点头,嘴唇边挂着傲慢笑容,他看了一眼手表,“九点二十五分,我们可以开始了。亲爱的,现在你可以把器具都搬上去了!”   艾丽斯凝视了他一会儿,好像是要把他的容貌,嵌在脑海里一般。她拿起了桌子上的枝状烛台,又从阿瑟的手上接过硬币,离开了客厅。   帕特里克继续说道:“等我被关起来之后,每隔大约半个小时,您都要来轻轻地敲一敲门,我会告诉您:阴魂是否现身了。糟糕的是,楼上没有暧气!”他微笑着补充说,“如果过了三、四个小时,还没有结果,我想就可以停止实验了。”   “如果我们敲了门,却没有回应,那我们该怎么办?”我问道。这种可能发生的情况,让我慌乱不已。   “如果出现那种情况,就证明艾丽斯的猜测是正确的……”帕特里克露出了自嘲的表情,“也许幽灵会夺去我的血肉之躯……”   “不可能。”维克多不快地说,他已经开始表现出不耐烦了,“艾琳娜非常温柔,她不会伤害别人,不管是谁!”   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寂静。帕特里克不那么镇定了,他开始在客厅里来回走动,口中念念有词:   “她到底在干什么?老天爷!已经过了五分钟了,她还……”   房门被推开了。艾丽斯出现在门口,脸色苍白。   “很好,你们可以上楼了。”帕特里克吩咐道。他用一只手捋着金色的头发,“五分钟之后,我会和你们会合,我要找一件大衣,上面冷得要命!对了,艾丽斯,你把大衣放在哪儿了?”   “好好想想,亲爱的。是你自己,把大衣挂在了衣帽架上,在楼下的门厅里。”   艾丽斯没有移动,她的脸上仍然是那种怪异的神情,似乎被一种难以描述的恐惧控制住了。这种恐惧,感染了所有在场的人——除了维克多以外。   我们沉默不语,离开了客厅。帕特里克一言不发地下了楼,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。等他消失之后,艾丽斯示意让我们登上通往顶楼的楼梯。   经过几次折射,二楼的灯光,很难照亮台阶尽头的平台。实际上,那是一个非常小的平台。正对着我们的,是一面墙壁,右侧则是通向阁楼的门,左侧是通往顶楼的门,   “我们进去吧。”维克多低声说。他激动得浑身颤抖。   艾丽斯猛地推开了门。门后面是一个昏暗的走廊,远处是摇曳不定的烛光。因为恐惧和激动,我们都屏住了呼吸。除此之外,就是绝对的寂静。   整个走廊都镶嵌了壁板,走廊的尽头,是一道帘子。左侧光秃秃的,只有镶着壁板的墙壁。右侧是四扇门。最后一扇房门开着,里面透出闪烁的光芒。那光芒非常微弱,只能照亮另外三扇门上的搪瓷把手。但是,那道微光仿佛有魔力一般,能够慑人魂魄……   我们都被这有灵性的、跳跃着的光芒震慑住了,那光芒来自“遭到诅咒的房间”——那四面墙壁,曾经见证了可怕的惨剧。   艾丽斯率先进入了走廊,然后她侧过身,让我们往前走。她的―只手指着透出烛光的房间。我们鱼贯而入,穿过最后一扇房门,走进了“遭到诅咒的房间”。   在地板上,有一个小小的纸箱子,上面放着烛台,除此之外,别无他物。墙壁是光秃秃的,地面是光秃秃的,天花板也是光秃秃的。房间里也没有电灯,整个房间都是空的。一块地板,一块天花板,四面刷了白石灰的墙壁,一扇房门,一个正对房门的小窗户,就这么简单。   维克多朝着窗户走了几步,然后在房间中央停了下来,垂下了头。微弱的烛光,照亮了一张满是愁苦的面容。阿瑟立刻走了过去,扶着他的肩膀,低声安慰着他。看着两个因为相同的不幸,而相互依靠的男人,我的心里酸溜溜的。   “当年,达内利夫人的尸体,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。”艾丽斯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。   我眨了一下眼睛,表示明白,心里很不舒服。我比她更了解达内利夫人的故事。   然后,我转过身,开始检査房门。艾丽斯突然挽住了我的胳膊,眼睛直盯着我。   她关上了门,从内侧锁上了门,然后对我说:“我们早就检査过门锁了……凶手无法从外面推动插销,我想不出任何可能性……”   外面的楼梯吱嘎吱嘎作响,走廊里出现了脚步声。   “帕特里克,你终于来了!”艾丽斯拉开了插销,激动地说着,一面打开了房门。   帕特里克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长外套,立着领子,一声不响地走进了房间。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毡帽,帽子压到了耳朵边,挡住了多半张脸,只露出下巴,他的举止有些怪异,弓着腰,缩着头,好像整个人都小了一号,   “你准备好了吗,亲爱的?”艾丽斯用温柔的声音问道。   帕特里克没有回答,他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声,作为答复,然后,一直走到了窗户旁边。艾丽斯想要再说点儿什么,她的嘴唇颤抖了几下,但是,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。   帕特里克把胳膊压在窗台上,做一个强硬的手势,指向房门。维克多拿起烛台,又拿起了纸盒子,示意让我们跟着他离开,我和阿瑟都顺从地跟了上去,艾丽斯犹豫了半晌,心有不甘地最后一个走了出来。   如果我是艾丽斯,我会让丈夫留在这个房间里——这个冰冷阴暗的房间吗?不管给我什么好处,我都不愿意替代帕特里克?拉提梅的位置!   房门关好之后,艾丽斯情不自禁地问道:“亲爱的,你还好吗?”   帕特里克?拉提梅又咕哝了一声,作为回答。   “准备就绪。”阿瑟试图用镇定的声音,消除心中的疑虑,“我们只需要封上蜡印,然后,耐心等待。”   艾丽斯死死地盯着房门,点了一下头。在这些木板的后面,在这面镶嵌着壁板的墙壁后面,她心爱的人,将要独自执行可怕的任务:召唤阴魂……一个满怀恶意的阴魂。   艾丽斯深深地吐了一口气,然后把手伸进纸盒子里,从里面拿出一截大概二十厘米长的缎带。她把缎带横跨在门框和门板之间的缝隙上——就在门把手的上方,然后,让阿瑟帮她举着缎带。她自己则拿起了烛台上的一根蜡烛,利用纸盒子里的工具,做了两个蜡封,分别扣在了缎带的两端,最后,她又用阿瑟的硬币,在上面印出了图样。   “遭到诅咒的房间”已经被封住了。任何人都休想进出——除非他破坏封条。   维克多一直举着烛台,他闭上了眼睛,嘴唇在微微地颤动。可怜的老维克多在祈祷,祈祷能够出现奇迹。而我,我已经晕头转向了。   我并不介意接受某些“惊人”的现象,但是达内利夫人的“复活”……不行,我的理智无法接受这种事情。这个离奇的故事里,有某种荒诞的、不真实的因素。但不可否认,这其中也有真实的因素:可怜的维克多,他疯狂地想要找回旧日的幸福时光。   我们走下楼梯,回到了二楼的客厅——就像是送葬的队伍。   等待是一种煎熬,时间似乎停滞了,艾丽斯神经质地用手抚摸着椅子的扶手,脸上的惶恐越来越明显。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上衣,上面隐隐地镶着金线和银线,领子高高地立着,配合着宽大的袖口,下身,则是同样颜色的柔软的裤子,她的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,用一个黑色的发带系在脑后,脖子上系着粗粗的链子,下面坠着一个闪闪发亮的银质椭圆形颈饰。   我知道艾丽斯喜欢穿艳丽的服饰,但是,今天这身打扮,算得上是奇装异服了,在这样沉重的气氛下,艾丽斯的脸色,巳经很苍白了,而她的服装,又有一种怪诞的风格,更凸显了她的焦虑不安。   十分钟之后,楼梯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。我们都被吓坏了,屏息静听着。之后又是“吱嘎”一声,然后就寂静无声了。   “怀特先生!”艾丽斯恳求道,“您不觉得应该上去一趟,看一看……”   “我们再等十分钟。”阿瑟看了看表,“刚过了一刻钟。”   “顺便问一句,“艾丽斯停顿了一下,又道,“那枚硬币在您手上吗?”   “是的!”阿瑟轻轻地拍了拍上衣的胸口位置,“您用过之后,我立刻就收好了。”   他从口袋里拿出硬币,凑到了烛台旁边。   “这是一枚非常精美的硬币,千真万确。这枚硬币可有年头了,是……”   “艾琳娜回来了。”维克多突然跳了起来,“她就在楼上!她就在那个房间里!”   “现在是十点十分。”阿瑟淸了清嗓子,“我现在上楼去看看……”   在艾丽斯感激的目光下,阿瑟从烛台上拿下了一根蜡烛,马上离开了客厅,   两分钟之后,阿瑟回到了客厅,他的脸上满是激动不安的神情。   “都正常吗?”艾丽斯立刻发问了。   阿瑟没有回答,却问了另一个问题:“您有剪刀吗?”   艾丽斯立刻冲向衣橱,拉开一个抽屉,抽出一把剪刀。   “找到了,但是……”   她注意到了阿瑟奇怪的神情。她瞪圃了眼睛,双手捂住了脖子。   “艾琳娜复活了!……艾淋娜复活了!”维克多的脸上神采飞扬,他像唱赞美诗一样重复着。   “跟我来!”阿瑟严肃地命令道。我们又很快爬上了顶楼。   “帕特里克!帕特里克!亲爱的!”艾丽斯尖叫着。她疯狂地敲打着“遭到诅咒的房间”的房门,“快回答,求你了!”   “不要惊慌失措。”阿瑟说,“您的丈夫,可能只是昏过去了。不过,我认为现在应该揭开封印,我们不知道里面到底……”   阿瑟从维克多手上接过烛台,把烛台凑近房门,以便仔细地检査缎带和蜡封的状态。   “完好无损!”他长出了一口气,“没有人出入过这个房间。”   然后,阿瑟用剪刀,从中间剪断了缎带,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,闭上眼睛,深深地吸了口气,然后说:“我们进去吧。”   房门被推开了,烛光照进了房间,艾丽斯看到一个人躺倒在地面上,她惊天动地地大喊了一声,然后,她自己也像洋娃娃一样瘫倒了。   幸好维克多就在旁边,扶住了她的身子。   一阵可怕的沉默。我们都被恐惧麻痹了,痴呆呆地望着帕特里克的尸体。他趴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——许多年前,艾琳娜?达内利就死在相同的地方。在他的背上,赫然是一把刀的把柄。   阿瑟走到尸体旁边,蹲下身子。帕特里克试图双手交叠,压在了身子下面,但是,一只手却从左侧的肩膀旁边露了出来。阿瑟测了一下脉搏,然后摇了摇头。   “他已经死了。”   阿瑟走到窗户旁边。他检查了一遍,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。   “没有人能够进入这个封闭的房间。”他低声宣布说,“我们必须面对现实:只有幽灵才能犯下这样的罪行!”   “可是,”维克多还抱着艾丽斯的身子,他结结巴巴地说,“艾琳娜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……”   考虑到艾丽斯的状况,阿瑟意识到了问題的严重性。   “我们根本不应该尝试这样的实验。”他用手捂住了脸,哀叹说,“现在,我们必须通知警方,不过,我怀疑,他们是否相信‘复仇的幽灵’这种说法……可是,他们又不可能找出任何其他的解释,而且……”   阿瑟停住了,他凝神看着地上的尸体。突然,他俯下身去,转动死者的头——死者的头上,还戴着帽子。   阿瑟的表情突然变了。他缓缓地站起身,倒退了几步,用手扶着墙壁,以免摔倒。   我吃了一惊,于是走到尸体旁边……我被吓得汗毛倒立一一我看到了亨利的脸! 第二部分 第三章 晕头转向   01   我们又回到了楼下的客厅,每个人都晕头转向,处于难以名状的惊愕之中。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:也许真是达内利夫人实施了复仇,她不仅现身了,还杀死了她的仇人:亨利!   但是,这也太荒谬了!   而事实是……有血有肉的凡人,根本不可能进入那个封闭的房间,还有,帕特里克?帕特里克在哪儿?我徒劳地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。荒谬,绝对的荒谬!我肯定是在做梦.   我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只手,有人递给我一杯白兰地,我接过酒杯,一饮而尽。我的目光随即落到了艾丽斯身上,她仍然昏迷不醒,躺在一个小沙发上,我又看了看阿瑟,维克多给他也倒了一杯白兰地,但是阿瑟挥了挥手。他的目光呆滞,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生气,   “警方很快就会赶到的。”维克多走到我的身边,轻声地说,“这太可怕了,我是说:刚才发生的事情……他的妻子,现在又是他的独子……楼上……”   “帕特里克在哪儿?”   “我不知道,我还没有缓过神来,顾不上搜査整个房子。我希望……詹姆斯,我完全糊涂了,到底是怎么回事?不管发生了什么,这都太可怕了……幸运的是,拉提梅太太还没有恢复神智……我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词语,来向她解释目前突然发生的情况……”  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,帕特里克走进了房间,他用手托着脖子。   “这是怎么了?”他嘟囔着,“艾丽斯!老天!她不会是……”他快步走到妻子的身边。   艾丽斯醒了过来,她紧紧地抱住了她的丈夫,落下了滚滚热泪。   等他们的情绪稍稍稳定后,我向他们叙述了刚才的凄惨景象。艾丽斯差一点儿就又昏厥过去了。   “亨利!……被谋杀了!……在楼上!……”帕特里克嚷了起来,“可是……”他突然停止了喊叫,转身走到桌子旁边,倒了两杯白兰地,一股脑灌了下去。   “我想,我知道是怎么回事。”他垂下头,   我们都竖起耳朵,等着他解释。   “我下楼去门厅取大衣的时候,有人袭击了我。”帕特里克说道,“我记得,自己走到了衣帽架跟前,然后就是一片空白……楼下很昏暗,所以,我没有看到袭击我的人。总而言之,这个袭击者穿上了我的大衣,戴上了我的帽子。然后,他上楼去和你们会合,装作是我的样子。”   “没错,就是这样!”我喊了起来,“我们都没有看到走进来的人的脸,也没有听到他说话,他只是嘟囔了几声……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。他的步伐也有问题。他的个子比你矮小,帕特里克,他的身材类似于……”   “亨利!”艾丽斯小声地替我说了出来,“然后昵?”   “你们仔细检查封印了吗?”帕特里克问道。   阿瑟打破了沉默:“封印完好无损,也就是说,在那段时间里,没有人能够进出那个房间。另外,我们只是剪断了缎带,封印还在,随时都可以复査。”   鉴于没有人作出评论,他又补充说:“凶手——若果真的有凶手的话——不可能拿到用作印戳的硬币,也不可能复制同样的硬币。原因很简单:包括我自己在内,没有人预先知道,哪枚硬币会被用作印戳。我再强调一遍,我是在出门以前,才挑选出了这枚硬币,确切地说,是今晚八点三十分。顺便说一句,我的收藏很丰富,至少有六百枚硬币。”   阿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,即便是遭受了如此惨痛的不幸,他还保持着头脑清醒,能够进行分析。在这种境况下,谁能做到这样?   “这么说,亨利进入了房间,被封闭在了里面。”帕特里克又说道,“然后……”   “我们面对的是超自然的谋杀案。”阿瑟冷冷地打断了帕特里克的话,“只能有这么一种解释。唯一的问题是:亨利为什么突然回来了。为什么有人要……为什么他被夺去了生命?”  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样的问题。   “真的是亨利吗?”帕特里克问道,“我觉得最好上楼去……”   “还是先等警察。”维克多说,“他们马上就会赶到的。   楼下的门铃响了起来。   “他们到了。”   02   这起离奇的谋杀案,把本地的警察弄得迷茫了,他们立刻向苏格兰场请求援助。首席警官德鲁特先生亲自负责调查工作,   在三年间,德鲁特警官可谓步步高升,苏格兰场曾经派他去调査几件特别棘手的案子,德鲁特警官都成功地解开了谜团。就在最近,报纸上有一篇关于德鲁特警官的报道。文章特别强调了他独特的办案方法:首先,他把自己设想成罪犯。嫌疑犯会受到严密的拷问,他们被迫回答很多和案情毫无关系的问题。他会详细地调査每个嫌疑犯的私人生活——一直调査到他们的童年,然后他就能充分了解每个人的性格。根据他的这些独特的办案方法,苏格兰场的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:心理学家,   在尸体被运走之前,所有的证人都去辨认尸体。大家都证实死者是亨利——除了阿瑟。他不承认儿子死了:“这个人和亨利长得很像,但是他不是亨利。”   在案发的第二天,德鲁特警官到达了现场。警方已经检査过了蜡封,以及发生命案的房间。他们的检査没有任何收获:没有暗道,蜡封上没有作弊的痕迹,而且窗户的把手在内侧,根本无法从外面关上窗卢。他们还仔细地盘问了阿瑟,想要在作为印戳的硬币上找到线索。但是,阿瑟毫不含糊地说,没有人能够预见到他会选择哪枚硬币,所以,不可能预先准备相同的硬币。即便凶手能够读出他的想法,他也很难在短时间内,找到相同的硬币,而且……   有人提出了凶手制造复制品的一种可能性:用模压的方法,根据蜡封上的图案,做出一个复制品,然后,用复制品再压出新的蜡封,但是鉴定专家否定了这种假设——现场留下的蜡封,肯定是用阿瑟的硬币压出来的,不可能是用复制品压出来的。   当然,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。在房间被封上之后,有人偷偷掉换了阿瑟的硬币。阿瑟拒绝承认这种可能性,他坚持说:做完蜡封之后,那枚硬币就没有离开过他的上衣口袋,他当时还暗自检査过几次,硬币是否安全。   阿瑟很幸运,他有非常可靠的不在现场的证明。在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——法医认为受害者死于这个时间段——阿瑟一直在我们的视线之内,当然,阿瑟可能有同谋,他和同谋串通好了,实施谋杀——这也是对于这桩”不可能犯罪”唯一可行的解释。   父亲杀死儿子,这种事情并不稀奇。但是在这个案子里,根本找不到任何动机。发疯了?不可能,阿瑟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,他的心态很稳定。   就在警方抓耳挠腮的时候,德鲁特警官赶到了。这三年间,他变了很多。他现在一脸的安详自信,而且,总是挂着高傲的笑容,仿佛是要向全世界宣告——只有他才能找到真相。检査过案发现场之后,他作出了这样的结论——如果证人们都在说实话,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:第一种可能性,是怀特先生串通其他人,杀死了他的儿子,但是,我认为不会是这种答案,这种可能性很小;第二种可能性,乍一听上去很荒诞,但是也完全有可能:失踪了三年之后,亨利回到了故乡,并且进入了拉提梅家——或者说是达内利家。他藏在门厅里,打晕了拉提梅先生,穿上了他的大衣,爬上了顶楼。他装作是拉提梅先生,进入了那个房间,并且被封闭了起来。我们暂时先不考虑他这么做的动机。他打开了窗户,放进了凶手。乍一看,人很难从外墙爬到那扇窗户的位置,但这其实不难,凶手可以从其他房间的窗户爬上屋顶,然后再钻进那个窗户。凶手用匕首刺中了亨利的后背,然后再原路返回。在断气之前,亨利自己关上了窗户。正是因为这个目前看来“难以理解”的动作,使这个谋杀成了“不可思议”的谋杀。其实,所有的“不可能犯罪”,都有非常简单而合理的解释。   03   “这顿饭太棒了,出类拔萃!我这辈子都没有……”   “詹姆斯,别夸大其词!你做得太明显了,我会认为你是在讥讽我。”伊丽莎白抗议道。   “可是,亲爱的,詹姆斯并没有夸大其词!”约翰接口说,“正相反,我认为他的评价,低估了你的烹饪天赋。我相信,最高档的法国餐馆,会不惜重金,聘请你去他们的厨房里做……”   伊丽莎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们两人,她已经被捧得无所适从了。   在惨剧发生后的第二天,我的妹妹邀请我去吃晚饭。鉴于这种邀请非常罕见,我相信伊丽莎白是要借机打听,那个可怕的夜晚发生的事情,她想要知道所有的细枝末节。   我将整个故事,向她叙述了两遍,她时不时地打断我的话——“詹姆斯!停下!……这太可怕了!……再也不要向我提起这个可怕的故事!……”可是她马上又会问——“然后呢?……接着,又发生了什么?……”   “约翰,你怎么看?”伊丽莎白随意地问道。   “我刚才已经说过了!这顿饭好极了!”   “我是说亨利被谋杀的事情!”   “这我就不知道了。”约翰的眼神很怪异,“现在村子里的人已经不用‘遭到诅咒的房间’这个说法了,而是‘杀人的房间’。我的某些客户甚至暗示说,是亨利杀死了我的母亲,而母亲的幽灵实施了报复……但是。我不相信鬼怪之类的东西。不过,我开始相信。村子里存在着一个疯狂的杀人魔王……因为我相信——现在我相信了——我的母亲是被谋杀的……”   “够了,约翰。”伊丽莎白颤抖着说,“别再提什么谋杀了!想想看,你原来还想让我住在那所房子里!可是,为什么有人要谋杀你的母亲?又为什么要杀死亨利呢?”   “约翰,也许亨利知道是谁杀害了你的母亲。”我提示说。   “如果真是这样,”约翰用眼角扫了我一下,“凶手应该在很多年前,就对亨利下手了。”   “说得也对!”片刻的沉寂。   “报纸上提到了谋杀案,但是只字不提发生谋杀时的特殊环境。”伊丽莎白她显然是一个消息灵通人士。   “很显然,警方不想让公众知道,他们在这个案子上,遇到了难题。”我叹了口气,“最近,公众经常质疑警方的办事效率……”   约翰点头表示了赞同。   “关于德鲁特警官的假设,你怎么看?”约翰突然发问。   “亨利在临死前关上了窗户?这种说法太可笑了,根本站不住脚。”   “我认为有可能。”我的妹妹非常自信地说。   看到我们都不搭话,她生气了,提高了嗓音接着说:“我很了解亨利愚蠢的虚荣心,我认为:他干得出来,他想要在死前表演最后一个戏法。他自以为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,想要死得轰动,死得惊天动地。在我看来,德鲁特警官分析得一点儿不错,他把握住了亨利最重要的心理特征。说到底,‘心理学家’也不是浪得虚名的。”   我想要反驳,但是,约翰把手指放到了唇边,我会意地克制住了。   “警方核实过所有嫌疑人的‘不在场证明’了吗?”约翰问道,“我是说,那些……”   还没等我开口,伊丽莎白抢着回答:“只有一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!”   我和约翰都默不做声地盯着她。   “啊!我知道了。”过了一会儿,约翰说道,“你认为帕特里克能够……”   “不对!”伊丽莎白反驳说,“不是帕特里克,而是你,约翰!”她的食指猛地指向她的丈夫。   “你一个人待在修车行里,一直到午夜!”   约翰微微一笑。   “非常好的见解,亲爱的。可是,你好像忘记了你自己,你也没有不在场的证明……”   伊丽莎白站了起来,浑身顫抖着。   “你怎么敢指控你的妻子!你的妻子是……你的妻子怎么会……”   伊丽莎白气愤得说不出话了。我抬手示意她先冷静一点儿。   “好了!好了!等我走了,你们有得是时间争吵,我真的该走了,已经八点半了。怀特先生要我去一趟。”   “这么急?”约翰问进,“你可以晚一点儿去,或者明天去……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行了……”   “不行!……实际上,不是怀特先生……是德鲁特警官要盘问我们。”   “可怜的怀特先生。”伊丽莎白说,“警方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,这个遭受沉重打击的人……”   “别为他担心,”我回答说,“怀特先生并没有陷入痛苦和消沉。尽管所有的人都证实,死者确实是亨利,可是他坚持认为:那个死去的男人,不是他的儿子。哎……”   我起身告辞了,临行前,特别感谢了这一顿丰盛的晚餐。   04   外面寒冷剌骨,只有苍白的月光迎接我。我急促的脚步声,在冷淸的街道上回响着。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案发的那个晚上,然后,按照时间顺序,在脑海里逐个地回忆着那天晚上发生的每一个细节。  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,但是一时又想不淸楚。我能够肯定时间,就是我们第二次登上顶楼的时间。但是我怎么也想不清楚,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儿。   我们上到了顶楼,进入走廊。我们去敲门……没有回应。我们剪开了封条……然后打开了门……我们看到了尸体……不对,是在这些动作之前……我曾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,就是在……见鬼!我要是能够想起来就好了!一个动作?一句话?一个景象?还是-个声音?   但我这么绞尽脑汁,根本没用。等我不想的时候,答案往往会自己跳出来。   即使我想起那个恼人的细节,又能怎么样?光凭这么一个细节,就能够解开凶手设计的惊人诡计?我不相信自己有这个本事。非常可惜的是,如果我想起了那个细节,也许就可以避免一桩恐怖的谋杀,我有理由相信,这起谋杀案的动机,将会永远载入警方的年鉴!您很快就会明白,我这句话是多么贴切。不过,我还是按照时间顺序来叙述吧。   阿瑟详细地叙述了一遍案发的过程。他叙述得很准确,我根本用不着插嘴。他叙述完的时候,差不多是九点一刻。   德鲁特警官交叉着双臂,舒舒服服地坐在一个扶手椅里。他浅浅地一笑,点了点头。   “您的叙述确实非常精彩。遗憾的是,没有任何新鲜的内容。”他犀利的目光转向了我,“您呢,斯蒂文斯先生?您没有什么评论吗?怀特先生的叙述有没有遗漏?”   “没有任何遗漏。”我点燃了香烟,以便避开那双富有洞察力的蓝眼睛,“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,怀特先生刚才所做的叙述,非常准确地描绘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。鉴于我们一直没有分开——我和怀特——一直在一起,我没有什么可补充的了。”   阿瑟微微地眯起眼睛,缓缓地吸着他的烟斗。   “在刚刚过去的四十八个小时里,我已经叙述过三次了。”阿瑟说道,“我认为,您现在已经熟悉了所有的细节,甚至可以说是身临其境了。”   “警察可不会相信什么鬼魂。”德鲁特警官断然地说。   阿瑟愣了一下,然后反驳说:“每个人看问题,都有不同的角度。”他停了一下,又接着说,“实际上,您的假设也很难成立。在凶犯逃走之后,一个死者能够去关上窗户?”   德鲁特警官的眼中有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。他克制住了怒气,用平和的口气回答:“这个假设只是第一步,可以说,是胡乱猜测。我只是想要证明:实施谋杀的不一定是鬼魂。您说的没错,我的设想很难成立。一方面,窗户的把手上没有任何指纹;另一方面,根据法医的鉴定,您的儿子背部中刀之后,就不可能再站起来了。”   阿瑟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怒容。   “我再向您重复一遍,这个死者不是我的儿子!”   德鲁特警官盯着他的鞋尖,嘴角挂着笑容。   “我们还是现实一点儿吧,怀特先生。”他和蔼地说,“所有见过尸体的人,都明确地表示:死者就是您的儿子。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,但是,我们必须面对现实……”   “是的,怀特先生。”我用最委婉的语气说,“确实是亨利。请相信我,如果死者的身份有什么问题,我肯定是第一个提出质疑的人……”   阿瑟一动不动,就像一座石雕,客厅陷入了令人馗尬的寂静。德鲁特拿起一支香烟,放到薄薄的嘴唇上。他点燃了香烟,用力地淸了清噪子,然后说道:“说起来,这个案子确实很诡异……”   “是啊。”我表示赞同,“我们发现:一个男人,在一个完全密闭的房间里,被谋杀了。至少这一点就很诡异……”   “您说得不错!但是,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一点。”德鲁特警官反驳说,“怀特先生,您还记得吗,大约三年前,您是一次袭击的受害者,就在您房子前面的土路上!”   “没错。”阿瑟的声音里,仍然带着恼怒的味道,“我记得很淸楚,我还记得,我亲口告诉过您,在我被打昏之前,我看到有人扛着一具尸体,朝树林的方向走去……但是,您当时根本不当回事。”   德鲁特警官克制住了表示愤怒的动作。   “怎么能这么说!不当回事?……”他嘟囔着,“我们对树林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,但没有发现任何尸体。而且,在这个地区,也没有人失踪,我又能怎么样……”   “可是,我的儿子却失踪了!”阿瑟怒气冲冲地说,“您打算怎么解释?”   阿瑟是一个知名的作家,所以,德鲁特警官被迫采取了相对温和的态度.   “我正要说到这个问题呢。”他和气地说,“您受到袭击之后,您的儿子就失踪了。几天之后,他又冒了出来,但是,同时出现在了两个不同的地点,这已经够离奇的了,但是,还有更离奇的事情:他成功地进入了一间密室,而且让自己成了被谋杀的对象。”   德鲁特的怒气越来越难以控制了,他的声音颤抖着。   “怀特先生,我要郑重地告诉你:真相必然会有大白的一天,不管谁是凶手,我都会把他揪出来!到目前为止,我还没有失败过,这次也不例外……”   大门的铃声响了起来。   “应该是维克多!”阿瑟站了起来。   “不对。”他又改口说,“我刚才听到停车的声音。也许是有朋友来拜访……请等一下。”   阿瑟离开了客厅。我和德鲁特都竖着耳朵,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。我们听到一声惊呼,车子启动的声音,然后又是一片寂静。过了一小会儿,又传来欢呼的声音。   客厅的门被推开了,阿瑟似乎兴奋得直掉眼泪。在他的背后,我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。那个身影逐渐清晰了……   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。我完全失去了理智——亨利!是亨利!……亨利就站在我面前,一个活生生的亨利!…… 第二部分 第四章 心理分析   01   “你好,詹姆斯,我的老朋友!”   我的朋友满面笑容。我扑上去抱住了他,用双手拍打着他的肩膀。然后,我又稍稍推开他,以便更好地观察他。   “亨利,这怎么可能?”   他的眼角滚落了一滴泪珠,顺着脸颊滑了下来。   “又见到你了,我真髙兴,詹姆斯,你无法想象。”亨利低声说着,激动万分。   亨利和我说话了。这确实是亨利,只有他才能用这样温柔的方式表达感情。   “德鲁特警官。”阿瑟用手帕抹着眼泪说,“请允许我介绍一下,这是我的儿子——亨利。”   德鲁特警官脸上的肌肉,僵硬地为他挤出了一个笑容。他试图展现出亲切的表情,但是语调酸溜溜的。   “很高兴认识你,年轻人,很高兴……”德鲁特警官的样子就像是恶魔附体,而且,是正在咬牙切齿、想要报复的恶魔。他的眼睛发绿,凶光毕现,脸上颧骨粗大,而皮肤变成了一种怪异的色调,就像是盛怒之下的印第安酋长。   我却仍然处在亢奋的状态中,嚷道:“好啊,我们的亨利复活了!”   德鲁特警官的脸上仍然挂着僵硬的笑容,实际上是在咬牙。在一瞬间,我觉得他想要扑到亨利的身上,用利爪把他撕成碎片,然后生吞活剥了。但是他控制住了怒气,只是冷笑了一下。   “亨利!”我的声音也很怪异,根本不像是自己原本的语调。   “你怎么……为什么?……”   我的头直发蒙,膝羞发软。幸好身后有一把扶手椅,我跌了进去。   我猜想是我的状态刺激了阿瑟的神经。他激动地颤抖着,转过身,走向了酒柜。   “应该庆祝亨利的归来!”他提高了噪门,以掩饰激动的情绪,“应该好好庆祝!”   我想要说话,想要提出上千个问题,但是,我的嗓子被堵住了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我瘫倒在扶手椅里,大脑停止了运转。只有我的眼睛还在忠实地工作着。   德鲁特一刻不停地盯着亨利,就像一只猛禽,伺机猛扑;阿瑟的脸上洋溢着幸福,他倒上了满满的四杯酒;亨利走到我的旁边,用胳膊揽住了我的肩膀。   阿瑟一饮而尽。他闭上眼睛,又睁开眼睛,然后说道:“我的孩子,为什么这三年来,你都毫无音讯?”   他的声音沉重,充满了哀伤。   “是呀,为什么?”德鲁特警官用挖苦的语调,重复着阿瑟的问题。   亨利低下头,沉默不语。   “别人都以为你死了。”阿瑟用同样的语气继续说道,“但我知道,你平安无事,但是……还有,在达内利家遇害的人是谁?亨利,你听说谋杀案了吧?你看到今天的报纸了吗?你知道吗,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你被谋杀了。”   亨利朝我们看了一圈,点了一下头。   “对,请告诉我们,那个人是谁?”德鲁特警官用柔和而阴冷的语气问道。   亨利一直垂着头。他走了几步,然后,回到刚才的位置上。经过长时间的沉默,他终于开口了,   “那个人是我的合作伙伴。他叫鲍勃?法尔,是一个美国人……”   “这么说,你这段时间都在美国?”阿瑟瞪大了眼睛。   “是的!”亨利犹犹豫豫地说,“我……不,我们表演了很多魔术,其中包括分身术。我遇到他的时候,他还在一个马戏团里表演杂技,刚一见面,我们被彼此相像的程度惊呆了,而且,我们立刻意识到了,这个优势能够带来的好处!想想看,这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——两个人都从事同样的职业,而且,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……啊!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我们的分身术大获成功了,我们可以随意出现,又可以随时消失。观众以为他们看到的是同一个人……可是现在……鮑勃不在了。”   一阵令人尷尬的寂静。   阿瑟刚才一直成功地保持着自制,现在却突然老泪纵横。   “鲍勃?法尔不在了!”德鲁特低声念叨着。他朝天花板吐着烟圈,闪闪发亮的眼睛,盯着袅袅升起的青烟,“年轻人,你能不能告诉我,你的合作伙伴,为什么会在前天晚上,出现在达内利先生的家里?”   “我什么也不能告诉您。”亨利回答说,“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告诉你……不行,现在不行!”   “现在不行?”德鲁特警官重复着亨利的话。他的眼睛盯着炙热的烟头,脸上浮现出魔鬼般的笑容。   “很好,很好……也许你知道他有没有仇人。别忘了,他被人谋杀了……”   亨利摇了摇头。   “很好,很好。”德鲁特警官又说,“顾便问一句,你是否知道,你的合作伙伴是怎么死的?你知道一个离奇的故事吗?”   “我看过报纸,上面说他在阁楼上被人刺死了。”   “说得对!”德鲁特警官赞同地说,“报纸上是这么写的。这没有错,但是,忽略了几个细节,待会儿,我会详细地告诉你这些细节。不过,请问你是什么时候,从美国回来的?”   “我刚刚抵达英国,也就几小时。我登上了开往牛津的第一班火车,然后,就在牛津车站叫了一辆出租车,直接到了家门口。”   “好……很好,很好……好极了。”德鲁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,做了几行记录。”我不打算要求你的父亲,再次介绍那个凄惨的夜晚,所发生的离奇的事情,而你的朋友,现在还没有恢复理智,恐怕无法作出严密的描述。所以,由我亲自来向你介绍一下。”   德鲁特警官叙述完之后,便问亨利:“您怎么看,年轻人?根据我的了解,你是变戏法的专家,也许你能够帮助我们破案。你能揭穿凶手使用的狡猜的诡计吗?”   亨利用手抱着头,一言不发。   “警官先生,”过了一会儿,亨利开口了,“我什么都不能告诉您……现在什么都不能说。”   阿瑟一直忧虑地盯着他的儿子。他站了起来,对德鲁特警官说:“警官先生,我不想对您……但是请您体谅一下……我已经有三年时间,没有见过儿子了。”   德鲁特警官的眼睛一直盯着亨利。他缓缓地站起身,显出瘦削的身材。   “我理解,怀特先生。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。”德鲁特接过阿瑟递过来的衣物,先用一条米色的围巾,裹住了自己的长脖子,然后,穿上做工考究的大衣。穿着妥当之后,他走到亨利的面前,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。   “年轻人,给你一个小小的忠告,最近不要出远门……另外,请你相信,只要德鲁特警官出现的地方,案情都会真相大白。我们明天见。我们要好好谈一谈……友好地谈一谈!……”   说完之后,德鲁特生硬地稍一躬身,然后转身走了。大门“砰”地被关上了。   “真是个奇怪的人!”过了一会儿,亨利说道。   “你也要设身处地为他想一想。”阿瑟说道,“他的手上是一桩觫手的奇案。不过,儿子,别跟我说,你不知道鲍勃来这里的原因!”   又是一阵寂静,最后,我忍不住开口了。   “亨利,你应该知道吧,在你失踪的那天晚上,你的父亲遭到了野蛮的袭击。几天之后,我在牛津火车站看到了你。而与此同时,拉提梅夫妇在帕丁顿火车站也看到了你。哦,我现在明白了。拉提梅夫妇看到的是鲍勃·法尔,他们绪认成你了……可是,亨利,你倒是解释一下,别一声不吭!警官已经走了,你可以向我们透露你的隐情了!”   亨利的眼睛里噙着泪花,他恳求地看着我们。   “父亲,詹姆斯,请你们不要再问我问题了,至少现在不要问,会有那么一天——很快的,我会向你们解释的……你们会明白的。但是现在,我恳求你们不要问任何问题。我要好好想一想……”   02   第二天上午,德鲁特警官早早地跑来盘间亨利。他们会谈的时间不长——一刻钟之后,他就离开了怀特家的房子,垂着头,怒气冲冲。   我把鼻子贴在玻璃窗上,望着可怜的德鲁特警官。我能够毫不费力地猜出会谈的过程:尽管德鲁特的眼睛喷着怒火,亨利就是一言不发。   跟我所料想的一样,当亨利“复活”的消息传开之后,村子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。母亲早上出去采购了,等她回来的时候,整个村子都听说了,面包店,杂货店,肉店……所有的人,都不约而同地在说同一个名字:亨利.   我没有出门,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。我试图整理脑子里千头万绪的信息——各种杂乱无章的念头,搞得我头晕脑涨。   夜幕降临的时候,约翰和伊丽莎白来拜访我们。我的妹妹表面上漠不关心该事件,暗地里却机智地施展出了“系围裙的审问官”的才能。可是,她的努力,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。她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,因为我也就知道这么多。   约翰和我的父母一样,有些惊慌失措。他很少搭话。当然,约翰满脸喜色,亨利还活着——这是一个好消息。但是,大家都在等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,一种不祥的感觉,在空气中弥漫着,每个人都能够感觉到。事实确实如此,死神再次光临了我们的村庄。   亨利回来之后,德鲁特警官就一直在附近转悠。他四处闲逛,敲着各家的门,向所有的人打探消息。我们家当然也不能幸免。他来问了很多关于亨利的问题,关于他的童年、关于他的爱好、关于他的性格。简而言之,“心理学家”开始工作了。   媒体的报道一直很谨慎。有两、三条报道介绍说:死者的身份有问题,仅此而已。按理说,这种故事应该出现在头版上,应该配有这样的大标题:“在密室中被谋杀之后,知名作家的儿子复活了!”看来,阿瑟的影响力远远超出我的想象。   第三天晚上,我去拜访了亨利。他向我讲述了很多关于美国的故事,包括他和鲍勃?法尔的巡回表演,以及他们如何利用惊人的相似,骗得观众瞠目结舌。我向他询问今后的打算。   “我毫无计划,詹姆斯。”他这么回答,“我需要重新规划……不行,我现在毫无头绪。”   随后,我提到了敏感的话题——关于鲍勃遇害的案子。   “等一等,詹姆斯,再等一段时间,让我想……”   接着,就是那个著名的夜晚,那是一个我永远无法忘记的夜晚。我相信当时在场的人,都无法忘记那个夜晚,而德鲁特警官更是刻骨难忘。   03   亨利回来快一个星期了,在十一月的一个寒冷的夜晚,按照德鲁特警官的要求,阿瑟邀请了所有相关的人,壁炉里的火苗噼里啪啦地作响,却无法缓和客厅里冰冷的气氛。另外,德鲁特警官带来了两名穿制服的警员,他们的出现,更加重了寒意。更恼人的是,他们悄悄地站在客厅的门口,好像是在把守出口。   拉提梅夫妇坐在长沙发上。艾丽斯的脸色苍白,躲在丈夫的怀里;她的丈夫帕特里克,也显得焦躁不安。在他们的右边,约翰和伊丽莎白不耐烦地坐着,阿瑟和维克多坐在扶手椅里。我和亨利分别坐在壁炉旁边的两张椅子上。尽管亨利个子矮小,但姿态却很优雅——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天鹅绒西服,浅蓝色的衬衫上面,配着一个深红色的领结。他把胳膊支在膝盖上,眼睛盯着地面,焦躁地拾着手指。   德鲁特警官背着手,面对着壁炉,他突然转过身,煞有介事地说:“女士们,先生们,今晚我们将要揭开鲍勃·法尔遇害的谜团。我要强调一下,杀害鲍勃的那个不择手段的凶手,就在这个房间里!”   客厅里一片惊恐,但是没有人说话。德鲁特警官冷静地点燃了一支香烟,吸了几口,然后说:“首先,我请你们不要打断我的叙述,我要叙述的内容,乍一听上去,和案情没有任何关系。我是说‘乍一听上去’,因为,你们很快就会明白,这其中的奥妙。好,我再强调一遍,即使你们认为我的话毫无意义,也不要打断我。”   德鲁特警官把手伸进上衣口袋,掏出了一个橡胶球。他把球朝空中抛了几下,唇边挂着一个恶意的傲慢笑容,他把那个小球展示给大伙看看。   “请看一看,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什么?”   面对如此愚蠢的问题,没有人回答。德鲁特对于他所制造的震撼效果很满意,接着说:“这个小球就是凶器!或者,我们可以说,这就是一个重要的道具。凶手利用这个小球,制造了最离奇的故事——发生在密室里的谋杀!”   “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都相信凶手是一个幽灵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把小球放回了口袋中,“我并不断然否认幽灵的存在。这个世界上,的确有很多我们无法解释的事情,否认幽灵存在的可能性是恳蠢的……但是,在我们所关注的这桩谋杀案中,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:我们面对的,是一个活生生的、心狠手辣的凶手……”   客厅里非常寂静,甚至能够听到苍蝇飞过的声音。   德鲁特警官缓缓走到壁炉跟前,从壁炉架上取下他带来的一本紫色封皮的书。他快速地翻着书页,嘴角浮现出一个冷笑。他举起那本书,郑重而严肃向听众们宣布。   “谋杀的全部细节,都在这本书里!……没错,全部的细节!……”德鲁特激动地看着他双手捧着的那本书,“如果还不明白,那就是瞎了眼!……是的,瞎了眼!……不过,我也不是浪得虚名!否则,同事也不会给我起一个‘心理学家’的绰号。”德鲁特警官用谦逊的口气补充说。   等听众们看到那本书的标题,他们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惊诧,就更加强烈了——《胡迪尼其人及传奇故事》。   “我现在要向你们介绍一下,胡迪尼其人的生平……”德鲁特警官得意扬扬地接着说,“我先介绍一下他的传奇故事,然后析他的心理特征。我再强调一遍,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,都不要打断我。   “我猜你们都听说过哈利·胡迪尼——著名的‘手铐之王’、‘永恒的逃犯’、‘逃脱术大王’……在本世纪初的时候,这个人征服了观众,迷住了总统,令贵族们赞叹不已,他第一次大放光彩,是在1898年。芝加哥的报纸头版写道:‘胡迪尼——手铐之王,向芝加哥警察局发出了挑战。他愿意戴上手铐,被关进州监狱的牢房,而且,声称一小时之内就能逃脱……’   “警方立刻接受了他的挑战。于是,在一群监狱警察的监督之下,胡迪尼被关进了一间牢房。在监狱长的办公室里,一群资深的记者,等着报道这次挑战的结果。他们没有等太长的时间。因为几分钟之后,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,胡迪尼一身轻松地走了进来。短暂的惊愕之后,一名记者指责胡迪尼在身上藏了器械,以便打开一路上各种各样的门锁。胡迪尼立刻提议,进行严格的搜身,然后,重新进行实验。一名医生对他进行了搜身,但一无所获。胡迪尼被重新关进了牢房,这次竟然是全身赤裸!他的衣服被锁在另外一间牢房里。这一次记者们等待的时间,比第一次实检还要短,胡迪尼穿着自己的服装出现了。在场的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!   “两年之后,也就是1900年,胡迪尼来到了英国。他激动人心的表演,立刻受到伦教观众的狂热追捧。他经常在表演的末尾发出挑战。这些挑战特别引人注目一一现众可以使用他们带来的任意手铐,胡迪尼保证在一分钟之内,将其打开,世界上最著名的警察局——苏格兰场,邀请他去做实验.胡迪尼迫切地想要出名,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。警方把他带进一个走廊,要求他用胳膊抱住一根柱子,然后在他的手上戴了一副常见的手铐。警察笑嘻嘻地走开了,他们认为,胡迪尼根本动弹不得;所以,不可能脱身。谁知刚走了几步,他们就听到背后胡迪尼的声音:‘如果你们要回办公室,请等我一下……我和你们一起走……’他们转过身,震惊地发现,胡迪尼已经挣脱了手铐,正在朝他们走来!   “这次实验,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,美国艺人名声大噪。成千上万的伦敦观众,跑去现场观看这位敢于挑战皇家警察的奇才。他在欧洲的巡回演出也大获成功,知名的音乐厅不惜下重金,争相邀请这位耀眼的新星。柏林、巴黎……甚至是莫斯科,对于普通百姓来说,哈利·胡迪尼就是一个巫师,一个具有神奇法术的巫师,因为他的表演过于神奇,德国的法庭甚至传唤了他……要审问他的魔法。”   “1903年,在莫斯科,胡迪尼给他的巡回表演画上了完美的句号。你们都听说过那个臭名昭著的、押送政治犯去西伯利亚的俄国马车吧?那是一辆四匹马拉的带蓬的马车,车厢的四壁,都是厚厚的钢铁,这个移动的牢房,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,牢门是从外面锁住的。而且,一旦锁头被扣上了,就无法打开,唯一的钥匙在西伯利亚的监狱长手上。谁也不可能从这辆马车里逃脱,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,可是,胡迪尼全然不顾,他发出了挑战。在进入马车之前,他经受了一生中最严格、最粗鲁的搜身。然后他就被关进了马车,送往西伯利亚,可是不到一小时的工夫,胡迪尼又成功地逃脱了!”   “随后,胡迪尼回到了新大陆——美洲。他在美国的所有大城市里,进行了巡回表演。每个地方警察局里,都会收到胡迪尼的名片,而且,他每次都能成功地逃肤。在华盛顿,他更是有惊人之举:在创纪录的短时间内,他把监狱里的所有罪犯都放出了牢房!   “我们的英雄不仅仅在监狱里大显身手,他还曾经戴着手铐和脚镣,跳入冰冷的河水,或者是在脚腕上系着四十公斤重的铁球!他还曾经表演从束缚精神病人的紧身衣里脱身——通常只用几分钟的时间,而且,有时是倒挂在十层楼的楼顶上!他也曾经钻进木棺,然后让人牢固地钉上盖子,埋进两米深的地下;他当然也曾经从金库中脱身。简单来说,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:手铐、链子、紧身衣、绳索、牢房、棺材、锁住的行李箱、金库,有蜡封的邮件袋……我不一一赘述了,他总能够逃脱!这还不算什么。他甚至曾经让-头大象在跑马场上消失,甚至穿过一堵砖墙!   “这个征服了整个世界的奇人,死于一九二六年十月,他死于一场愚蠢的事故:按照他的要求,一名观众朝他的肚子打了一拳……”   “德鲁特警官!”阿瑟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叙述,“我们都知道胡迪尼的故事。我赞同您的观点,这段历史非常引人入胜,但是您觉得:现在讲这个故事合适吗?”   德鲁特警官微微一笑,说道:“我觉得胡迪尼的生平,和谋杀鲍勃?法尔的案子紧密相关。我承认,刚才可能过于强调这位魔术师的精彩表演了。好吧,我们现在来讨论敏感的话题——哈利·胡迪尼的心理特征,我再次请求各位,不要打断我的叙述。请认真地倾听下面的内容,因为解开谜团的关键,都在这里面呢。”   客厅里的听众鸦雀无声,所有人都被德鲁特警官的这番话弄糊涂了。德鲁特警官稍稍停顿,然后接着说:“你们也许猜到了,哈利·胡迪尼是一个化名。他的真名是埃里希·魏斯。他是一个早产儿,生于1874年4月6日。没有人知道具体的出生地点,但通常的说法是:生于布达佩斯。在很小的时候,埃里希就善于变戏法,逗同伴们开心。据说,他第一次尝试,是打开他母亲收藏糖果的壁柜。七岁的时候,他开始频繁出入马戏团;十五岁的时候,他已经开始和别人合作表演幻术了。刚开始的时候,他并不出名。但是凭借着对这门艺术的热爱、钢铁般的意志、超常的野心和艰苦的练习,他最终走向了辉煌。   “没错。这个奇人有着不同寻常的野心,他杰出的表演生涯,无疑证明了这一点,他需要不断地震搣观众,需要永远出类拔苹。根据这些特点,我们可以推断出,他的心理特征其实很简单:无人可比的自傲和以自我为中心,为了不让观众失望,为了永远成为报纸上的头条,他随时都在拿生命冒险,不断地自我超越。这些特征都让我们联想到一个好动的孩子的任性……他和女性之间的关系很奇怪。他对女性表现出难以置信的腼腆,而且,特别容易吃醋——常常是毫无理由地嫉妒妻子身边的人。另外,他极端崇拜自己的母亲。   “在1916年,胡迪尼和妻子登上了一艘开往欧洲的豪华客轮。在一天晚上,船航行到一半的时候,他突然在船舱里惊醒了。他痛苦万分,在床上痛哭流涕——后来他了解到,就在他感到疼痛的时候,他的母亲竟然因为心脏病发作,而在同一时间去世了。”,   我惊恐不安地在椅子里挪动着身体。我联想到了怀特夫人遭遇车祸的往事。亨利当时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死亡!可是,这是我和亨利之间的秘密,德鲁特警官不可能知道!   我开始明白德鲁特警官的意图了。他想要对比胡迪尼和亨利的生活经历,但是,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  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我的好朋友。亨利已经抬起了头,他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德鲁特警官,似乎完全被他的话吸引住了。   “胡迪尼非常崇拜他的母亲。”德鲁特警官接着说道,“他敬重母亲,依恋母亲,送给她各种各样的礼物,母亲的去世,是他一生中最惨痛的事情。他陷入了绝望,泪流不止,什么都无法缓和他的悲痛。很自然地,他无法上台表演了。最后,他找到了一种克制悲痛、重拾希望的方法,一种极端的信仰——降灵术。他在这个领域进行了几次尝试,试图和死去的母亲建立起‘联系’,但是,最终都以失败告终。他的悲痛终于转化成了愤怒,于是,他决定报复那些无法让他满意的降灵大师。他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各种骗人的戏法,还揭发了很多著名的、拥有所谓‘法力’的灵媒。   “尽管如此,谁都搞不淸楚,胡迪尼对于降灵术的真实看法。种种迹象表明,在内心深处,他坚信超自然的现象是确实存在的。另外,在临死之前,他和妻子约定了一个密语。他打算在阴界,向妻子传送这个消息,以便证明通灵的可能性。他的妻子——贝斯?胡迪尼——死于1943年,没有人知道胡迪尼是否成功地穿越了那道难以逾越的屏障……”   德鲁特警官完成了他的陈述,合上书,用满足的眼神看着他的听众。   “你们还不明白吗?”他问道。   为了回答德鲁特警官的问题,阿瑟特意从扶手椅里站了起来。   “明白什么?胡迪尼和我儿子的性格有几分相似之处,这我承认.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?警官先生,我觉得,是‘心理学家’的盛名,让您头脑发热,以至于您凭空产生了幻觉!”   德鲁特警官只是微微一笑。他朝着壁炉走了几步,然后停下来观察炉火,   “性格有几分相似之处?……”警官轻声念叨着,“我花了三天,来调査亨利以往的经历。我询问过他的朋友、他的家人……我们谈到了他的童年、他的性格……我用三天的时间,了解了关于亨利的一切!”德鲁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,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而激动,“我敢说,对于亨利的事情,我知道的绝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少!当然,这不算什么……这是我的职业要求……心理学……”他一本正经地说,“能够解决一切!   “我要再重复一遍亨利和哈利?胡迪尼的相似之处:两个人都是早产儿,这并不稀奇。请听我继续说——在很小的时侯,两个人都喜欢变戏法逗小伙伴们,他们能够打开所有门锁;两个人都经常出入马戏团;他们拥有相同的志向——让别人惊叹,受到赞赏,永远成为目光的焦点!你们现在明白了吗?你们理解了吗?他们都是极端地以自我为中心,极端地自傲。”   我想要插话,但是阿瑟?怀特抢在了我的前面。   “您太夸张了,警官先生,您真的是夸大其词,不过,从某种意义上说,所有的艺术家都是这样的……”阿瑟用讥讽的语气补充说。   阿瑟的话很有道理,但这惹恼了德鲁特警官。他猛地转过身,抓起那本书,抽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,他得意扬扬地把照片展示给大家观看,然后说:“请仔细看看这张照片!这就是哈利?胡迪尼!难道你们没有联想到这个房间里的某个人?”   照片上的人,和亨利的相似,是无法否认的——同样的长脸,同样的中分发型,同样的眼神,同样矮壮的身材……但是,有这些特征的人多得很!   03   亨利刚才一字不漏地听着德鲁特警官的叙述。他贪婪地盯着那张照片,似乎神魂颠倒了。但是,其他人都没有对照片表示出特别的兴趣。   突然,阿瑟笑了起来。那是一种强挤出来的、短促的笑声。   “这也太可笑了,警官先生。如果您是在开玩笑,这个笑话非常无趣。我真无法相信,像您这样的人物,居然自贬身价,做……”   “怀特先生。”德鲁特警官冷冷地打断了阿瑟的话。他的眼睛闪闪发亮,脸上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,然后虚情假意地问道:“我该称呼您怀特先生……还是魏斯先生?”   阿瑟从扶手椅里跳了起来。他大惊失色,语无伦次地说:“怎么……您……您怎么知道……”   “我只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。我对于案件中涉及的每一个人,都做了详细的调査。所以,我了解到您的祖籍是匈牙利,而且,您是在布达佩斯出生的,您的真名是魏斯……在二十一岁那年,您抵达英国的时候,把魏斯翻译成了怀特……我说得对吗?”   阿瑟?怀特先生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:“是的。”   “我们想要调査更多的细节,但是一无所获。您是一个孤儿,我们只能了解到这么多,不过,请允许我提醒您一下——胡迪尼的真名是埃里希?魏斯,他好像也是出生在布达佩斯的……”   “警官先生。”阿瑟显得惊慌失措,声音颤抖着。”魏斯是一个很常见的姓氏……我是一个孤儿,我不知道父母是谁,更不知道自己的出身,这都无法证明……可是,老天爷,您老到底要证明什么?……您认为亨利和胡迪尼有血缘关系?……那又怎么样?……即使这是真的,我也看不出这和您的案子有什么关系!”   “我可以马上解释淸楚。”德鲁特警官冷静地说,“其实,亨利和胡迪尼是否有血缘关系,这并不重要,亨利是否是胡迪尼的转世也不重要……”   “转世!”阿瑟怒气冲冲地说,“我的儿子,是胡迪尼的转世?警官,您这么说太过分7-…”   “父亲!”亨利突然插了进来,“请您冷静一下,我们先听听警官到底要说什么。”   德鲁特盯着亨利看了一会儿,然后才继续说道:“年轻人,我们马上就要说到最关键的一点了——你很崇拜你的母亲……和胡迪尼一样!这不是普通的母子之情,你对于母亲的眷恋,委实过于强烈了。在听到母亲的死讯之后,你陷入了痛苦的深渊……和胡迪尼一样……悲伤绝望,痛哭流涕,似乎无法自拔。甚至有人说你曾经打算自杀……别想否认,年轻人,我的消息很灵通。你的过度痛苦,让整个村子都觉得分外惊讶。这清楚地表达了你的孝心……过度的孝心。   “让我们再回忆一下三年前发生的事情,按照时间顺序:1948年9月初发生了交通意外,怀特夫人遇难。我们刚才说过了,亨利陷入了极度的痛苦。几个星期之后,大家都听说:亨利和父亲经常地争吵。实际上,这不是传闻,而是事实。接着,这些争执越来越激烈,越来越频繁。奇怪的是,没有人猜得到争执的原因。随后……随后在十一月底,怀特先生遭到了袭击。我刚才说过,说‘袭击’并不确切,应该说是‘谋杀’,因为怀特先生能够活过来,纯属奇迹……那个人想要杀死怀特先生,千真万确!请注意,‘很巧’的是,亨利随后就消失了。”   德鲁特警官说完,迅速地环顾了一遍客厅里的听众,然后,他用尖刻的声音说:“你们还不明白?”  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。   “很好,很好。我来画龙点睛。亨利无法接受母亲死去的事实。他感到非常愤慨。他需要找到一个罪魁祸首——是他的父亲开车的时候,失去了控制,直接造成了母亲的死亡,于是,怀特先生成了凶犯,他必须偿命。杀死自己心爱的母亲,亨利无法饶恕父亲这样的罪责。在日复一日的争吵中,亨利不断地指责父亲是杀死母亲的凶手。终于,在某一次争吵的过程中,他用一根铁条敲碎了他父亲的头颅。他认为父亲死了,于是逃走了。他跑到他的朋友——鲍勃?法尔那里避难,还说服了鲍勃离开英国,前往美国。一个星期之后,两个人动身离开英国。他们约好了在帕丁顿火车站碰头,完全是因为巧合,我们在同一时间,两个不同的地点,分别看到了两个人:一个是在牛津车站,准备乘火车去伦敦;另一个在帕丁顿车站,等待着他的同伴,鉴于他们长得一模一样,我们就单纯地认为:亨利有神奇的分身术!   “怀特先生声称在遭到袭击之前,看到过一个人,肩上还扛着一具尸体,朝树林走去……很明显,他是想要掩护儿子的罪行,于是,编造出了这个离奇的故事。事实上,我们在树林里没有发现任何尸体,这一点就证明怀特先生是在编故事。”   德鲁特警官把拳头支在胯骨上,两脚分开,稳稳地站着。他面向我们,等待着我们的评论。在他的身后,橙黄色的炉火跳跃着,衬托出他瘦削的身影。由于处于背光的位置,他好像是被阴影笼罩着。经过几次折射,炉火的光芒给他的脸庞涂上了淡红色,更强化了他的噸讽之意。   维克多一动不动,伊丽莎白躲在约翰的怀里,艾丽斯惊恐得不知所措,把指甲抠进了帕特里克的胳膊,帕特里克显然和艾丽斯同样惊恐;阿瑟?怀特陷在扶手椅里,他已经无言以对了。他的嘴唇仍然在微微地颤动,徒劳地想要反驳,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   我以为亨利会跳起来,扑向德鲁特警官。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,我的好朋友非常冷静,脸上毫无慌张之色,他开口了。   “警官先生,您的推理非常精彩。但是,我要提醒您,鲍勃?法尔是一个美国人。三年前,他显然是在美国。我觉着,这很容易得到证实……您没有进行调査吗?这真让我吃惊……”   德鲁特警官顿时被击中了要害。他脸色苍白,慌张地试图掩饰窘迫。   “那么,你怎么解释有人在牛津和伦敦,同时看到了你?该死的!你说呀!”   亨利低下了头,回答说:“我不是警察,我用不着解释。”   德鲁特警官冷冷地一笑,露出了牙齿,就像一只猛兽。   “跟我猜想的一样,年轻人……你在虚张声势,现在,我们来分析一下,鲍勃?法尔遇害的案子,这个案子具有不同寻常的特征,一切都非常清楚地表明,你就是唯一的嫌疑犯。除了你,还有谁能够设计并实施这样独特的谋杀?   “你一直和鲍勃?法尔在美国的城市,进行巡回表演,另外,请注意,你们表演的脱身术,根本比不上胡迪尼的绝技,因为你们是用替身来欺骗观众的。”   亨利猛地颤抖了一下。面对德昝警官刚才严厉的谋杀指控,亨利显得满不在乎;但是,这句对于他魔术才能的讥讽之辞,却击中了他的要害。   “在此期间,你了解到你的父亲还活着。”德鲁特警官继续严厉地说,“你必须要重新惩罚他。你暗中谋划着复仇,然后,你和鲍勃?法尔一起,秘密回到了英国。我无法猜测你最初计划的细节,但是,我能够说出些要点。”   德鲁特突然伸出了食指,凶狠地指着亨利。   “你想要嫁祸你的父亲,让他被指控为杀害亲生儿子的凶犯!很简单,第一步是杀死鲍勃,让我们以为死者是你——我们确实都中了计,当然,除了怀特先生;第二步,设法让你的父亲承担罪责。但是,事情并没有如你所愿地发展。   “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样的花言巧语,巧妙地欺骗了鲍勃——这并不重要,总之,他跟着你到了英国。在发生谋杀的一、两天前,你们借着夜色,爬进达内利先生的房子里,对于两个出色的杂技演员来说,这是小菜一碟。你们藏在阁楼里,以便作谋杀的准备工作。你藏在门的后面,偷听房间里的对话,监视着出入的每一个人……你听到了一段非常有价值的谈话一一你的父亲,达内利先生,还有拉提梅夫妇,将要在‘遭到诅咒的房间’里,进行幽灵现身的实验!这真是天賜良机!拉提梅先生会被关进封闭的房间,而你的父亲,负责每半个小时,检査一次房间里的状况。你立刻就意识到:利用这个良机的种种好处。你的头脑里渐渐地形成了一个邪恶的计划:你要打昏帕特里克?拉提梅,杀死鲍勃,把鲍勃的尸体放进封住的房间。你的父亲会定时上楼来检查情况,当他敲门、却得不到回应的时候,他肯定会急于确定帕特里克是否安然无恙。当他打开门的时候,他就会破坏封印……然后,他就会看到儿子的尸体!他会因为谋杀罪而被捕,这是无法避免的。你的复仇计划就成功了,   “这是你的计划,剰下的,就是如何操作的问题。你必须想出具体的方案,而且要快。最后,你想到了办法!但是,一个小小的变故,打乱了你的全盘计划。你的父亲敲了门,没有得到回应。但是他没有开门,而是下楼去找其他同伴。他当着好几个证人的面,打开了封闭的房门。尸体被发现了,但是你的父亲不可能是凶手。于是,鲍勃?法尔的死亡,就演变成了一个荒诞的难题。   “不过,我们还是先看看你是怎么完成这项伟绩的。当晚九点钟的时候,所有的人都在客厅里。你和你的朋友鲍勃,则躲在顶楼的某个房间里,你就是在这个时候,给了他致命的一击。你把尸体留在楼上,然后悄悄地下楼。当帕特里克?拉提梅去取大衣的时候,你把他打昏了,然后,你上楼去和其他人会合。你把头缩在大衣的领子里,还把毡帽压得很低,挡住了脸。随后,门被封住了。等其他人下楼之后,你拿出一个装着红色液体的小瓶子,在大衣上撒下‘血迹’,然后安上一把道具刀——别忘了,你是一个专业的魔术师,这种道具刀是你的常备用具。随后,你躺了下来,胳膊交叠地压在身子下面,只有―只手露在外面——这很重要,然后,你就耐心地等着。   “我能够想象得出你当时的样子,你警觉地听着走廊上的声音。楼梯上出现了脚步声,你的父亲上楼了,他在木门上敲了几下,几秒钟的沉寂,然后,脚步声又远去了;接着,出现了更多的脚步声,房门被打开了,你躺在那里,趴在地上,背上插着一把道具刀。你假装是一具尸体。其实,真正的尸体——鲍勃的尸体在另一个房间里。”   德鲁特警官停了下来,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小橡胶球,沾沾自喜地看着这个小球,然后将它举起,郑重地向大家宣布:“现在轮到这个球上场了!我想应该先介绍一点儿相关的知识。”   他又带着恶意,重新拿起了那本书,用手掌轻轻地拍打了几下。   “我刚才已经说过了,关于这桩谋杀案的所有秘密,都藏在这本书里。”   德鲁特警官翻了几页,找到了他要找的内容,读了起来。   “游走江湖的魔术师们,常常会用一个惊人的戏法,来做为开场的好戏——恐制脉搏的神奇能力……一名志愿者,会来测魔术师手腕上的脉搏。他会惊奇地发现,魔术师的脉搏,真的按照他的意愿停止了,这种奇能一直是魔术师们的法宝,直到有一天,胡迪尼看到了一位江湖魔术师的表演,他提出了一个问题:既然江湖魔术师能够轻易地控制脉搏,但为什么不能随意放缓或加快脉搏呢?江湖魔术师无法实现这个阴险的提议,这显然是无法实现的,他羞愧万分地退场了。从那之后,控制脉搏的把戏,就在音乐厅里销声匿迹了。随后,公众了解到了这个戏法的奥秘:实际上任何人都可以暂时停止手腕上的脉搏:只要在腋下,夹住一个小小的椽胶球,通过挤压小球,就能抑制住动脉血管的血流量,从而实现几秒钟的‘脉搏停顿’。”   德鲁特警官的脸上又恢复了严峻的表情。他放慢了语速,以便加重其中的分量。   “我想,你们现在都明白了。如何证实一个倒在地上的人,是否死了?怀特先生去测量了死者脉搏,他发现脉博已经停止了……其实很简单,所谓的‘死尸’,在腋下夹了一个橡胶球!一个小小的像胶球!   “剩下的事情,就很好猜了:你们都吓坏了,所有的人都下楼去了客厅,去通知警方。没有人想到,去其他房间里査看一下,也没有人去看守尸体。道路已经畅通了。凶手站了起来,去隔壁的房间搬来了鲍勃的尸体,把尸体放在他刚才躺倒的位置上。可以说,这个戏法就完成了……”   德鲁特警官对于自己的分析,非常得意,他认为这一切高明极了。他盯着我们,等待着我们的反应。随后,他朝一直站在门口的警员,做了一个手势,让他们走过来。   德兽对亨利说:“年轻人,我建议你尽早认罪,这是为你好。我无法保证什么,但是法官肯定会考虑你的……”   “警官先生!”阿瑟跳了起来,暴怒地嚷道,“您已经失去理智了!您的指控是骇人听闻的,而且,您的依据也是错误的。我测脉搏的时候,那个人肯定已经死了——他的手腕是冰凉的!我好歹也行过几年医,还能够分清楚一个活人和一具尸体!至于您的心理分析,警官……我可以向您保证,我会去找您的上司……您等着瞧吧!您的指控是对我整个家族的侮辱……你滚!”   阿瑟专横地一伸手,指向房门.   “父亲,您别发这么大的脾气。”亨利劝解道,“他只是在做本职工作。”   德鲁特警官惊呆了,他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惊愕地瞪着亨利,这个被他指控犯下可怕的谋杀罪行的人,居然在为他辩护。   “警官先生。”亨利沉着地说,“您的推理非常精彩,我向您表示祝贺。您说得没错,我知道关于橡胶球的戏法……实际上,我还曾经在我的朋友詹姆斯身上实验过。”   亨利朝我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。   “警官先生,您的假设非常巧妙,甚至,可以说是非常有独创性。”   他直直地盯着德鲁特的眼睛。   “我知道,您一直认为,我是杀害鲍勃的凶手!不,鲍勃是我的好朋友,我绝对不会伤害他的!……   “另外,在他遇害的时候,我还在美国。我参加了一个演艺人士的晚会。在场的很多人,都非常熟悉我们,能够把我们分淸楚……我可以给您他们的名字和地址,您至少能够找到二十多个证人,他们都能明确地证明,我当时参加了晚会。还有,第二天早晨,我遇到了一位市长……”   “很好,年轻人。”德鲁特警官回过神来,打断了亨利的话,“我会去调査的,你尽管放心。”   可怜的德鲁特警官,他已经彻底无所适从了,为了尽快摆脱困境,他冷冰冰地告辞了。他就像正义女神一样,僵直着离开了怀特先生的家。两个紧紧相随的警员,再也无法保持英国警察那种特有的不动声色的架子,而那位大败而归的上司,只能用恼人而傲慢的姿态来惩罚他们。 第二部分 第五章 无法解释的犯罪   01   三天之后,德鲁特警官又来到了怀特先生的家,这一次,他是来谦恭地表达歉意的。亨利被洗脱了所有的嫌疑——好几名值得信赖的证人,为亨利提供了不在现场的证明。亨利是在案发的第二天早晨离开美国的。在横跨大西洋的航班上,很多乘客都淸楚地记得,那个善于用纸脾变戏法的年轻人。德鲁特还调查了鲍勃?法尔的情况。事实证明,在三年前,也就是我们同时看到两个亨利的时候,鲔勃根本不在英国。那位美国人,当时正躺在华盛顿一家医院的病床上,因为他在前一天刚刚做了阑尾炎手术.   于是,所有的案情都陷入了死胡同,鲍勃?法尔是一个非常勇敢、非常单纯、又富有同情心的男孩。他没有亲人,也没有什么巨额财产,所以完全找不出凶手谋杀鲍勃的动机。经过调査,警方发现:他是在被谋杀的一个星期前,才抵达英国的——而且,他还是第一次访问英国。他在牛津的一家旅馆里住了四天,然后就失踪了。   其实,鲍勃的死,对我们没有太大的触动。除了亨利,我们都不熟悉这个美国人,但是我们的情绪都很低落。有些人认为:维克多?达内利的房子里,住着一个嗜血的幽灵;另一些人则认为:有极端危险的杀人狂,在附近出没。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恐慌。太阳落山之后,所有的人都躲在家里,甚至在手边准备好武器。拉提梅夫妇吓得要命,他们已经决定要搬走了,艾丽斯六神无主,神情恍惚。有一天晚上,她的神经终于崩溃了。帕特里克被迫请了急救医生。   02   转眼到了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六,离鲍勃?法尔遇害正好两个星期。我邀请亨利和约翰到我家来喝一杯,因为我的父母当晚出门了.   “嘿,约翰,你的半边天,今晚怎么破例准许你出门了?”   约翰带着浅浅的微笑,品了品杯中的美酒,然后才说:“我只能待到九点,不过,别担心。即使我逾期未归,伊丽莎白也绝不敢独自一人跑来找我……”   我们为伊丽莎白的健康干了一杯,感谢她今天出奇的仁慈。客厅里的座钟响了,九点半,约翰看了看表。   “听我说,”他不乏恶意地说,“电话铃很快就会响的。”   亨利露出一个微笑。鲍勃遇害的事情,确实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,但是这几天,他巳经好多了,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。   “这白兰地酒真不错。”约翰郑重地宣布,“可惜,瓶子已经见底了……”   我打断了他的话。   “我说,亨利,我觉得,你还欠我们一些解释……”   有白兰地助兴,今晚的气氛很融洽。我们又变成了三个快乐的年轻人——约翰暂时远离了他那凶婆娘,能够放松下来;亨利基本上也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。这是搞淸某些秘密的最好时机。   “在三年前,我在牛津车站,看到的人是你吧?如果真的是你,那么,拉提梅夫妇在伦教火车站看到的,又会是谁呢?我们现在已经知道,那不是鲍勃?法尔。”   我把剩下的白兰地,,都倒进亨利的杯子,他似乎准备开口了。   “用不了多久。”他稍稍考虑了一下,“我会向你们解释的……很快。”   “你是不是有双胞胎兄弟?”   “除非鲍勃有一个双胞胎兄弟!”约翰扬扬自得地发表了独到的见解。   亨利嘲弄地一笑,摇头表示否定。   “你们完全猜错了。说真的,我很奇怪,为什么没有人想到答案。这个小秘密其实很简单……”   一阵沉默……   约翰点燃了一支香烟,若有所思地说:“小秘密,小秘密……还有神秘的脚步声的小秘密,你记得吗?你的父亲遭到袭击的小秘密……更不要说鲍勃遇害的秘密,这太微不足道了,根本不值一提……一个在密室里被谋杀的人……算了,用不着说这么多了……”   约翰稍稍停顿了一下,然后又说:“亨利,我不敢肯定,但是,我有一种感觉,你对于这些小秘密,了解得一清二楚……你知道谁是凶手!”   亨利的双眼放出罕见的光芒,他盯着约翰看了半天。   “是的。”他最后承认说,“我知道谁是凶手。”   “可是,亨利,你应该……”约翰喊了起来,“你应该通知警方……我是说……如果你确信无疑……凶手还逍遥法外,他可能再次行凶……”   亨利又喝了一口白兰地,抿了一下嘴唇。   “不会的。我认为凶手不会再作案了!”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。   亨利确实是一个很了不起的魔术师,但是,他可没有预言的能力。他怎么可能预见到下一个小时里将要发生的可怕惨剧!  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……   “别动!”约翰站了起来,“肯定是伊丽莎白要命令我归队了。”   约翰迈着大步走到门口,然后去了门厅。等他离开房间之后,我问亨利:“拉提梅夫妇已经搬走了吗?”   “好像是昨天晚上……”   “真奇怪……他们竟然没有来向我们道别……”   “今天早上,维克多到我们家坐了一会儿,他告诉我们这个消息。拉提梅夫妇原本通知维克多,要在今天离开。昨天一整天,他们都在收拾行李。可是,今天早上,维克多起床之后却发现,他们已经走了……当然,车子和行李都不见了,维克多气坏了——‘真不像话!他们晚上偷偷走了,也不告诉我一声!我还以为他们是正派人呢!’”   “他们肯定是半夜走的。”我说,“我昨天晚上睡不着觉,在午夜的时候,我听到有汽车的声音。”   “我也听到了!”亨利表示赞同,他低下了头。   “这确实很奇怪,唉,艾丽斯已经到了萆木皆兵的程度……但是,这么偷偷摸摸地半夜离开……”   约翰回到了客厅,他宣布说:“半个小时!经过艰苦的谈判,我最后争取到了半个小时的延期。”   “你这个家伙,倒是有一样本事?会应付女人!”我小声地挖苦他说。   约翰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。他朝我们走过来,但是,在窗户跟前停了下来,拉开了窗帘。   “雪巳经停了。至少有十公分厚的雪……多么壮观的景致,我的朋友们!月亮高悬在漆黑的夜空中,下面是洁白无瑕的地毯……”   亨利放下空酒杯,用力淸了淸矂子。   “约翰,下雪总会对我有奇怪的影响,我会觉得嗓子发干。”   眼看着白兰地可耻地逃离了战场,我们只能求救于苏格兰烕士忌了,于是,父亲的酒柜里,又少了一瓶上好的威士忌,   看到好酒,我们都欣喜若狂,举杯庆贺满天的雪花,和洁白无瑕的大地毯。   没过多久,我们开始毫无缘由地欢唱《生日快乐歌》——纯粹是为了开心。座钟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。在第十下敲响的时候,电话铃又响了起来.   “你去接,亨利,如果是伊丽莎白,你就说我巳经走了。”   亨利笑着点了一下头,然后,就急忙离开了客厅。   几分钟之后,他回到了客厅,两眼直放光。   “是谁?”   “斯蒂文斯,是你的未婚妻。”   约翰大吃一惊,用钦佩的目光看着我,然后站了起来,跑到我的跟前,热情地握住了我的手。   “衷心地祝贺你,詹姆斯。我不知道……”   “可是,“我嘟囔着,“我并没有……”   “她告诉我说,她会晚一点儿过来,詹姆斯。”亨利信誓旦旦地说,“别担心。她被家里的男人牵绊住了,所以不能及时……”   “老天,一个有夫之妇!”约贛惊讶得瞪圆了眼睛,嚷了起来,“噢!天哪!要是白蒂知道了……”   亨利走到壁炉跟前,他好像在全神贯注地盯着火焰。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,但是,我能够想象到,他正在偷着笑。   我肯定是喝多了,否则不会这么迟钝,竟然没有立刻意识到,亨利在骗我们。约翰明白过来了,他笑得合不拢嘴。   “我说呢,嘿嘿嘿!我就奇怪,哈哈哈!”   “别生气,詹姆斯。”亨利朝我转过身,小心地说,“是有人打错了。我实在无法抵挡这种诱惑,所以开了个玩笑。你得承认,我表演得很成功。”   然后,他又转身盯着炉火。   约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“一个未婚妻!好啊!好啊!好啊!这不是真的!哦!我受不了了,这太可笑了。”   “嘿!”我恼怒地抗议道,“我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未婚妻?”   “当然可以,詹姆斯,当然可以!”约翰在两次大笑之间,勉强地回答了我的问题。   他觉得应该安慰一下我,于是友好地拍了拍我的肩膀,但是,这让我的火气更大了。可是,我最后也大笑了起来,并且提议为我的未婚妻干一杯。他们毫不犹豫地照办了。   时钟敲响了十点一刻。   “老天!”约翰喊了一声,“我必须走了!”   “再待十分钟,也不要紧嘛;反正。她又不会吃了你。再喝一杯!”   “不行不行!詹姆斯,感谢你的邀请……再见,亨利。”约輪就这么溜走了。   03   亨利若有所思地盯着被约翰关上的房门,然后他突然用右拳猛击了一下左手掌。   “詹姆斯,咱们下盘象棋怎么样?”   “好!我已经有三年没有好好教训你了!”   “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!……”   亨利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对手,我很少能够在棋盘上胜过他。但是那天晚上,我决心要让他吃点苦头,   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,棋局见了分晓,威士忌酒瓶也空了。亨利听到我冷静地下了判决:“将军,死棋了!”尽管他表面上毫不在意,但我能够感觉到他内心里隐藏着的怒气,正如我心中隐藏着的狂喜一般。   “想扳回一盘?”我用满不在乎的口气问。   亨利看了一眼空酒瓶,建议说:“我们不能把你父亲的酒柜搬空了。到我那里去吧。”   “你有权力选择战场,听你的!”   亨利皱了一下眉头。   “父亲也许睡了,我能给他打个电话吗?”   “当然可以。”亨利去了门厅。   “真竒怪。”他回来的时候说。   “你父亲没有接电话?”   “我拨了好几次……刚开始是占线的声音,然后铃声正常了,但是没有人接电话,”   “这太奇怪了!肯定是电话出问题了。”   “嗯,也许是这样吧!”亨利好像很不安。   一股寒流穿过了我的脊柱。我们整晚狂欢所制造的愉快气氛,完全消失了.   “我们去看看?”我提议道,“反正,你想要再玩一盘!”   “再玩一盘……啊!没错,再玩一盘,下象棋。好的,我们走吧。”   亨利显然是心不在焉。他焦虑地点燃了一支香烟,帮我收拾好酒杯,倒干净烟灰缸,然后,我们都穿上大衣。走到门口的时候,座钟刚好敲响了十一下。   刚一出门,我们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。一轮明亮的、圆囫的月亮,速蔽住了周围的星星。月光洒满了覆盖着大地的白色地毯。厚厚的积雪缓和了各种声音。   亨利环顾四周,然后缓缓地抬起头,抓住我的胳膊,用阴郁的声音说:“詹姆斯,月亮是红色的……”   我被他的语调和说法吓了一跳。我仔细地看了看亨利,发现他的脸色苍白,目光呆滞。   我摇了摇他。   “亨利,你怎么了?”   “血红色……”   “你在胡说什么!月亮明明是一个银色的圆盘嘛。”   “嗯……你也可以这么说……月亮让我感到恐惧!……”   “让你感到恐惧?”   “是的。”他用稍稍坚定的语气说,“现在是满月,她的魔力非常危险……特别是对那些懦弱的人、病人、疯子……以及杀人犯!我刚才说:凶手不会再次作案了,也许我过于乐观了!”   四目相对,看到的都是惊恐,我们都想到了同一件事——阿瑟刚才没有接电话!   周围一片寂静,只有我们踩在雪地上的“吱嘎”声。在一瞬间,我仿佛又回到了欢乐的童年,穿着带钉的大靴子,兴奋地在新雪上行走。往日的雪景到哪儿去了?我们无优无虑的童年又到哪儿去了?   今晚,我们又感觉到了游荡着的邪恶……   我们快要走到的时候,一个人影突然从我们的左侧冲了出来——维克多!   “达内利先生!”我喊了起来,“这么冷的天气,您穿着睡衣,跑出来干吗?”   维克多穿着睡衣,外面披着一件大衣,但是没有顾得上系扣子。他满脸都是惊慌的表情。   “凶手!”他声音颤抖着,用手指向怀特家的房子,“凶手又作案了……阿瑟在几分钟前给我打了电话……有人开枪向他射击!我认为他受了重伤……我已经通知了医生和警察。”   我们匆忙朝阿瑟的房子跑去。   跑到栅栏门跟前的时候,我做了一个手势,让我的同伴停下来。   “我们要提高警惕!也许凶手还在房子里……看!雪地上没有任何足迹!”   台阶和房子周围的小路一样,都覆盖着一层新雪。而且,在从我家门口到怀特家门口的这段路上,我们也没有看到任何脚印。我们是第一批踩在这片雪地上的人,   亨利的脸色阴沉,走到大门口,按响了门铃。他没有等人来开门,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销匙,插进了门锁。我们进入了门厅,亨利打开电灯。我们的目光,落到不远处的地面上一一那里有一些深色的污点。   “父亲!”亨利喊了起来。   没有人回答。   “达内利先生,请您守住门口。”我命令说,“必须做好防备,也许凶手会试图从大门逃脱……”   “我明白,我明白。”维克多的脸色发绿,结结巴巴地说。   亨利朝他父亲的房间走去。刚才打开大门的时候,在亨利开电灯之前,我看到客厅的方向,射出微弱的灯光,于是,我去了客厅。   客厅的门大开着。我没有搞错,窗户旁边的小台灯亮着。我按动了吊灯的开关。在明亮的灯光下,我悄然无声地检査着客厅:地面上、地毯上都有血点……我走到电话旁边,听筒放得好好的,但是,到处都是血迹……   亨利冲进了客厅。   “他的床上有血迹……地上扔着一把猎枪……可是,父亲不在卧室里!我找过其他房间了,可是……”  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,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,用手指向一把扶手椅。椅背上方露出了几绺头发。   我绕到扶手椅的对面,感到喉咙发紧:穿着睡衣的阿瑟,躺在扶手椅里,斜靠在椅背上。他的左耳附近,血肉模糊,嘴唇……他的嘴唇还在动!   “亨利!他还活着!……”   “父亲!我们来了!……求你了,别动……我们会救你的,医生马上就到。”   04   凌晨三点……   德鲁特警官垂头丧气地,坐在电话旁边的椅子上,不停地抽着烟。他焦躁地挠着头,深深地吸了口气,然后宣布说:“再说一遍,再说一遍……我们现在能做的,就是确认证词。达内利先生,在十点四十五分左右,您的邻居给您打电话。您能不能再重复一遍,他是怎么说的?”   “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:‘凶手……哦!我的头……我听到了声音……我从床上爬了起来……一个人影……一声枪响……维克多,我很痛苦……快来!……我要死了,快,快!……’”   “在同一时间,我也在给父亲打电话……”亨利用嘶哑的声音说,“很显然,父亲正在给达内利先生打电话,我听到了占线的忙音,后来我又拨了几次,但是没有人接电话……老天,求你了,请让他脱离危险吧!”   “我们可以很容易地设想发生的事情。”德鲁特警官说,“在怀特先生熟睡的时候,凶手朝他的头开了一枪。子弹射中了他的耳朵附近。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进行指纹鉴定,还不知道猎枪上的指纹,是否和您父亲的指纹相吻合。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,在怀特先生昏迷的时候,那个凶犯把怀特先生的手,按在了猎枪上,以造成自杀的假象。别忘了,凶手用的是怀特先生自己的猎枪,这是凶手的诡计——我很清楚。”   “自从鲍勃·法尔遇害之后,父亲就在床边准备了一把猎枪。”亨利说,“凶手肯定知道父亲的这个习惯……”   “都有谁知道?”德鲁特警官急切地问。   “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。”亨利馗尬地说,“这好像是让我指控别人……”   “我知进他的这个习惯。”维克多·达内利毫不犹豫地说。   “我也知道。”我也坦白地说,“不过,知道这个习惯的,绝不止我们几个人……我的父母、我的妹妹、约翰、拉提梅夫妇,还有其他许多人……”   “再多也是有限的,不管怎么说,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。”德鲁特警官接着说,“布置了自杀的假象之后,凶手离开了犯罪现场……”   “可是,警官先生,“我大声说道,“这不可能——地面上没有脚印……”   德鲁特警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我赶紧闭上了嘴巴。   “但是,受了枪伤的怀特先生,并没有死。尽管他受了重伤,他还是走到了客厅。”德鲁特接着说,“在十点四十五分,他给达内利先生打电话,然后,走到了扶手椅的位置。没错,就是这样的。地上的血迹,非常清楚地表明了他的移动路线。”他稍稍停顿了一下,“一切都很淸楚,除了一点……凶手去哪儿了!我们仔细地搜査了这所房子,已经搜査过两次了……但是,毫无发现!我们可以肯定的是,在九点左右,雪就停了,而且,法医非常肯定地说,怀特先生受到袭击的时间,是在九点之后。可是,除了大门附近你们留下的脚印,房子周围的雪地上,没有任何足迹……”   “通向花园的后门开着一道缝。”亨利提醒说。   “那又怎么样!”德鲁特警官怒气冲冲地说,“你自己也看到了,在后门外面没有任何足迹!真见鬼!我的手下还在进行勘察,我们准备了强光手电,也许……”   一名警员冲进了客厅。   “警官先生,没有发现……什么都没有,真是怪了,雪地上只有这几位先生的脚印,还有我们的脚印,除此之外,什么都没有……新形成的雪层都很平整!房子周围没有脚印,窗台上没有,房顶上也没有……我认为:为可以停止勘察了。”   “不行!……”德鲁特警官怒吼着,“绝不能停止勘察!……再给我搜査一遍,整个房子,从地窖到阁楼,一处也不能落下!……凶手就藏在房子的某个角落里!……”   那个警员无奈地答应了一声,又离开了客厅。德鲁特警官薄薄的嘴唇微撒,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冷笑。   “我可以保证,等我抓住这个浑蛋,我会让他吃尽苦头的,让他生不如死!你们尽管放心,我会把他揪出来的。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失败,这次也不例外……”   “如果是我,我可不敢这么自信。”维克多说,“所有的迹象都表明:是幽灵犯下了这些罪行。先是那个美国人,死在了一个密室里……现在又出现了一个踏雪无痕的凶手,就好像根本不受重力的影响!   “别不信,幽灵确实存在。当我谈到幽灵的时候,别人总是带着怜悯的笑容。我知道,他们会在背后嘲笑我。除了阿瑟和拉提梅夫妇……”   “拉提梅夫妇昨晚就走掉了。”我插了一句。   “都没有和我告别。”维克多哀叹道,“这也太奇怪了,我和他们的交情已经不算浅了,而且,他们看起来,都很和善友好……”   德鲁特警官异常惊诧,眉毛都拧了起来,   “拉提梅夫妇走了!怎么回事?什么叫走了?他们去哪儿了?”   “我一无所知。”维克多垂头丧气地回答说。   “可是,他们为什么走了?”   “自从那个美国人死了之后,艾丽斯?拉提梅就魂不守舍……她太紧张了,精神崩渍过好几次。我认为她是被吓坏了。不管怎么说,他们决定离开这里。他们本来打算今天搬走的。”维克多看了一眼座钟,又补充说,“我是说:他们打算昨天搬走。但是,他们前天晚上就走了,没有通知任何人……”   “奇怪,奇怪。”德鲁特警官眨了眨眼睛,“这也太奇怪了,我要发出寻人启事。照我看来,这两个人不可能走远。我还有一种预感,就在几小时之前,他们当中的―个人,就在这所房子里……”   德鲁特警官伸手想要拿起电话,但是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。他的手在那里悬了片刻,随后恢复了镇定,拿起听筒。   “喂!……我是警察局的德鲁特,请讲……”   在几秒钟的时间里,德鲁特警官的脸色越来越阴沉。他挂上了电话,点燃了一支香烟,然后焦虑地吸了几口,从鼻孔里吐出青烟。他低下头,用手扶着额头,然后开口了。   “怀特先生刚刚去世了……如果早半个小时发现,也许还有救。不过即使救活了,也会有严重的后遗症,所以……”   亨利用手捂着脸,离开了客厅,维克多跟了过去。   一阵沉寂。德鲁特警官狠狠地踩灭了香烟,狂躁地搓着手。   “你的朋友遭受了沉重的打击。”德鲁特心烦意乱地说,“我还曾经指控他,设计了可怕的诡计,要陷害他的父亲——就是他刚刚失去的父亲。我真傻,居然想要在胡迪尼和他之间,找到共同点,研究亨利的性格,作心理分析,然后,得出荒谬可笑的结论……年轻人,我承认,我对自己很失望!”   德鲁特警官肯定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,因为像他这样的人,不会轻易向陌生人承认失敗的。我真为他感到难过。   “我刚才询问过医生了。”德鲁特警官继续说道,“医生说:中枪的时间,是在二十一点四十五分到二十二点三十分之间,子弹留在了颅骨里,就在左耳的后面。子弹还打掉了他的左耳。如果早一点儿救治,他还有脱险的希望……还有,这场可恶的降雪,严重地拖延了送往医院的时间。不管怎么说……”悲伤的表情从德鲁特警官的脸上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嘲讽的冷笑,“凶手还逍遥法外,但是他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!”   他拿起话简,拨通了一个号码,然后向我道晚安。我知道,我可以离开了。   走出了客厅,在关上房门之前,我听到德鲁特警官对着电话说:“寻人启事……艾丽斯……帕特里克,拉提梅……金发……衣着髙雅……四十多岁……”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那么……是谁?   01   维克多已经通知过我的父母了,所以,他们在等着我回家。他们都吓坏了,只问了我几个问题。我回到自己的房间,钻进了被窝。但是我仍然心神不宁,根本睡不着。   我在心里暗自分析着最近发生的事情,揣测着荒谬恐怖的案情。   先是有人谋杀了鲍勃·法尔,现在又轮到了阿瑟·怀特。这两个人毫无共同点。除了亨利之外,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联系。阿瑟的死亡,不可避免地会给亨利带来好处——他可以继承一笔可观的遗产。但是,亨利没有机会,他既不可能谋杀他的伙伴,也不可能谋杀他的父亲。鲍勃·法尔遇害的时候,他还在美国;阿瑟·怀特遇难的时候,也就是二十二点左右,我、亨利和约翰都在一起。所有人证和物证都表明,亨利不可能是凶手。   约翰是在二十二点十五分离开的……约翰?不可能!不会是他!……另外,他也没有任何合理的动机。除非……因为他一直嫉妒亨利?……   鉴于所有的谋杀,都是针对亨利的,我开始做一个大胆的猜测:也许,这些谋杀,都是一个巨大阴谋的一部分,凶手想要慢腾腾地折磨亨利。   再想想看,在这两次谋杀中,谁没有不在场证明。约翰和伊丽莎白?没有任何理由,能够排除他们的嫌疑,还有帕特里克!这位目前销声匿迹的帕特里克!没错,拉提梅夫妇的匆匆离去很可疑,而且,他们是在半夜离开的!另外,德鲁特警官对于拉提梅夫妇的怀疑,是非常明显的一一他在凌晨三点半,发出了寻人启事;凶手也可能有同谋!所以亨利、艾丽斯、维克多都在怀疑的名单上。哎呀!不管有多少怀疑对象,我们都面对着一个绕不开的难题:凶手是如何作案的?那个可怕的凶手,好像会穿墙术,而且,能够展翅飞翔,这个故事太荒谬了!荒谬绝伦!……   还有,这个荒谬的故事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是达内利夫人离奇自杀的时候?是出现奇怪的脚步声的时候?还是怀特夫人利用昏迷的灵媒,传达消息的时候?……   这个案子中,还有一个令人不解的地方——没有人听到致命的枪声。维克多可能巳经睡熟了,但是亨利、约翰和我,应该能听到动静啊!我们喝得有点儿多,这我承认。但是,我们还没有醉到耳朵嗡嗡作响的程度!   所有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,都纠缠在一起,乱糟糟地挤在我的脑袋里。我想要理出头绪的努力,最终都以失败告终,逻辑思维已经让位给了非理性思维。然后,睡意阴险地控制了我的大脑……   02   送葬的队伍缓缓地走向墓地,哀婉而单调的丧钟敲响了疲惫的调子,所有的人,都穿着黑色的丧服,四个脸色苍白的男人,抬着棺木,后面是披着丧服的男女老少。我看到了亨利、维克多、约翰、伊丽莎白、帕特里克,还有我自己!附近乡间的乌鸦,成群地在送葬队伍的上空盘旋着。突然,它们毫无缘由地陷入了混乱。它们急速地拍打着翅膀,刺耳地“呱呱”乱叫,狂乱地四散飞走了。   云层中出现了一个阴影。一只猛禽?一个幽灵?那是一个眼睛燃烧着仇恨的女人,穿着不成样子的破衣烂衫。她翱翔了片刻,然后,朝着送葬的队伍,猛扑了下来,伸出了一只胳膊,用食指指向送葬队伍中的某一个人……   03   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,父亲叫醒了我,说我的朋友来拜访了。我迅速地梳洗了一下,一方面是为了摆脱酒精的味道,更重要的是,想摆脱昨晚的噩梦。我现在要面对现实——尽管,现实比噩梦好不到哪儿去。   梳洗整齐之后,我走进了客厅。   亨利坐在客厅的一把扶手椅里。他站起身,朝我迎了过来。我们没有说话,而是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。   亨利穿着深色的衣服。他的脸色苍白,眼神凄凉,但是,态度很从容。在他母亲去世的时候,他曾经像孩子一样哭泣,几个星期闷闷不乐。但是现在,亨利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,他有了足够的勇气,面对苦难。   现在他没有亲人了,只有我这个朋友。我一直是他的朋友,可以说是半个兄弟。我们是一起长大的,在学校里坐同一张长椅,一起玩耍,一起干蠢事,一起分享面包片。亨利深情的眼神充满了信赖,他在用眼睛清楚地告诉我:只有我,一直是他的朋友,一直是他的家人。   父亲清了清嗓子,以掩饰他激动的情绪。   “詹姆斯,亨利要在咱们家住几天。他会住在伊丽莎白原来的房间里。那个房间里有很多纸箱子,里面都是你妹妹不会再穿的衣服。你们必须把箱子搬到阁楼上去。我跟她说过多少次了,让她搬走,可是,她就是置之不理!……”   我兴奋地答应了下来,为了避免过分表露出感情,父亲愉快地问道:“孩子们,来点儿白兰地?有没有意见?……无声就是默许了!……”   他打开酒柜。随后,是一阵沉默,最后,我的父亲开口了。   “见鬼!白兰地瓶子已经空了!……我们只能将就喝……老天!威士忌瓶子也是空的!……”   亨利的嘴上是浅浅的笑意。他看着我,张嘴想要说话,但是我用一个手势,让他不要做声。   父亲继续说:“借口说为了我的健康着想,我那位亲爱的夫人,已经从我的酒柜里,拿走了好几瓶酒……瞧瞧,这回她把酒都倒掉了!……这是可耻的、让人无法接受的行为!……她这是滥用权力!我要立刻去找这恼人罪行的责任人,要当面表达我的感受!……”   父亲义愤填舰离开了客厅。   “等我一下。”我对亨利小声说道。   我跑回;了自己的房间,找出一瓶威士忌——那是我以防万一的私藏。   接着,我回到了客厅。   “詹姆斯!”亨利惊诧地问,“你不会是要……”   “你猜对了。”我一边回答,一边走到酒柜旁边。我找到了昨天晚上被喝空的两个酒瓶,把我带来的威士忌倒了进去。然后,我迅速地跳到亨利旁边,把倒空的酒瓶藏在我的背后。   动作很及时,我刚准备就位,房门就被推开了。父亲扯着母亲的胳膊,走了进来。母亲跟着他,满脸惊愕。父亲打开酒柜的柜门,狠狠地瞪着母亲,用一种少见的语气质问。   “是谁把白兰地和威士忌瓶子倒空了?”   母亲非常疑惑,她朝酒柜里看了一眼,仔细地端详着父亲,眼神越来越惊慌。   “爱德华……”母亲结结巴巴地说,“你应该去看眼科医生了……”   我用眼角的余光,观察着亨利,他在艰难地忍耐着想笑的冲动——我的目的达到了。   “眼科医生?……”父亲彻底糊涂了,“我?一个纯正的斯蒂文斯家族的后裔,去看眼科医生?……要知道,我们家族从来没有人戴眼镜,不管是夹着鼻子的眼镜,还是挂在耳朵上的眼镜!我的祖父,他活到了九十八岁,他一辈子都没有……等等,亲爱的,为什么让我看眼科医生?……难道,你想要暗示:我的眼睛开始不好用了?……”   母亲没有正面回答,而是从酒柜里拿出父亲声称被倒空的两个酒瓶,举到父亲的眼前。父亲抓过酒瓶,把它们稍稍举起,以便更仔细地观察。然后,他愣住了——一副难以置信、疑惑不解的样子。   母亲转身准备走了,她对我们说:“午饭准备好了。来吃饭吧!”   在离开客厅之前,母亲又看了一眼仍然在对着两个酒瓶发愣的丈夫,   04   在饭桌上,尽管父亲使出了浑身解数,想要活跃气氛,但亨利一直沉默不语。不过,等咖啡端了上来之后,我的朋友又活跃了起来。因为父亲谈起了他的一个叔叔,他说他这个叔叔认识胡迪尼。   “您的叔叔认识胡迪尼?”亨利惊叹地说道。   父亲猛地吸了一口雪茄,然后心满意足地吐出了一片烟雾。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花板,过了一会儿说:“理査德曾经是一名记者,他移民去了美国,为芝加哥的一家报社工作……我不记得是哪家报社了……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。   “胡迪尼刚刚完成了一次惊人的逃脱术。理査德负责报道这件事,随后,两个人就成了朋友。”   我和母亲都感到震惊,盯着父亲。他从来没有向我们提到过这个叔叔。我非常怀疑他是在编故事,以吸引亨利的注意力,   “我的叔叔理査德,后来回到了英国。”父亲显然对于亨利表现出来的满腔热情非常满意,他接着说,“他向我提到了胡迪尼。伟大的胡迪尼——逃财之王——一个奇人!”   亨利听得如痴如醉。   “另外,胡迪尼还不乏幽默感。”父亲露出了一个梦幻般的笑容,“每次他给我讲胡迪尼趣闻的时候,他自己都笑得直不起腰。听听这个故事吧——有一次,一个俱乐部邀请胡迪尼去参加一个关于犬类的展览会,胡迪尼邀请我的叔叔,陪同他一起去。他们到了展览会的会场,发现有很多上了年纪的夫人和女士,在骄傲地展示她们的小宝贝……”   现在我可以肯定了:父亲在编故事。他就喜欢编这种类型的故事,   “在晚会即将结束的时候,要放映一部电影——我忘了是什么电影了,这不重要,所有的狗,都被临时关在了一个房间里,每个动物都有单独的笼子。电影刚刚开始不久,观众们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声,但不是狗的叫声。实际上,那是类似老虎的吼叫声。我用不着描述当时的景象了:精心打扮,戴着花哨的帽子,有些过时的老妇人们,都乱哄哄地挤向出口——就像有人在鸡窝里放进了一只豹子!”   母亲再也无法忍受丈夫的谎话了,猛地站了起来。   “亲爱的,请你把白兰地拿来。”父亲换了一个口气,然后,他又对我和亨利说,“随后,她们发现,原本关在笼子里的可爱小狗,都变成了小猫!你们想想看,她们有多么惊恐!甚至有人昏倒了,被迫叫了救护车。   “胡迪尼是如何实现这个惊人的戏法的?理査德一直没有搞明白。因为在晚会的过程中,胡迪尼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,”   “胡迪尼肯定是找了帮手。”亨利提出了一种可能性。   “一个帮手……”父亲思索着,“用四十多只猫,替换同等数量的狗,而且,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!我不知道你们考虑过没有……”   母亲回来了。她把三个杯子和那瓶出名的白兰地放在桌子上。父亲给三个酒杯都倒上了酒,然后,继续编造他的传奇故事。   “这还没完!过了一会儿……”他端起了酒杯,抿了一口,“又发生了更加惊人的事情:所有的狗,又回到了它们的笼子里了,但是,所有的猫都不见了!这真难以置信,但事实如此!胡迪尼成功地实现了第二次替换……”   父亲的声音突然停止了。他皱起眉头,然后又拿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在一瞬间,我觉得他的眼睛,都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了。   “亲爱的,看来你说对了……”父亲嘟囔着,“去找个医生来……我的健康状况很糟糕……刚才,我的眼睛已经出了毛病,现在……我已经分不清白兰地和威士忌了!”   05   下午的时候,我和亨利去荒原上敢步。我们平静地在这一大片雪白覆盖的、耀眼的荒原上闲逛着。尽管阳光很明媚,但又干又冷的寒风,仍然刺痛了我们的面颊。   “詹姆斯,你不应该戏弄你的父亲……”长时间的沉默之后,亨利说道,“况且,又是我们喝掉了他的白兰地!”   “他这是活该……”   亨利朝我笑了笑。   “你把白兰地变成威士忌的戏法,属于作弊……不过,我觉得把猫换成狗的事情。也从来没有发生过……也许只存在于你父亲的想象当中……”   “你了解我父亲的脾气。”我回答说,“他也许真的遇到过一个熟悉胡迪尼的记者。剩下的都是胡扯,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理査德叔叔。”   亨利松了一口气。我意识到父亲的目的已经达到了:他成功地分散了亨利的注意力,这是父亲的主要目的。   “胡迪尼!”亨利用幻想的口气念叨着。他突然兴奋了起来,“他真是了不起!一个令人眼花镣乱的大师!詹姆斯,你知道吗,昨天我阅读了德鲁特警官拿来的那本书,我读了一遍又一遍……”   “我想问一个问题。在那天晚上,当德兽警官对你做出可怕指控的时候,你一点儿都不怨恨他吗?”   “我不恨他。”亨利斩钉截铁地回答说,“德鲁特警官只是在做他的本职工作。另外,他很聪明……非常聪明,他对于密室谋杀的解答,非常出色。但很遗憾,他没有完全解开这个难题。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,他离真正的答案,已经不远了……”   “亨利!”我惊恐地喊了起来,“难道,你想说你就是……”   “不是,当然不是我。但是,我知道这个怪异的谋杀中的关键点,这还要归功于你。”   “归功于我?”   “归功于你的证词。你还记得吗,你说第二次爬上顶楼的时候,有一种奇怪的感觉。”   “一种奇怪的感觉……是的,我记得很淸楚,但是我一直说不淸楚,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。”   “你的眼睛,已经淸楚地看到了问题……但是,你的头脑拒绝接受眼睛看到的信息。”   我极其恼怒地说:“亨利!现在是时候揭露凶手了,你不这么认为吗?这个恶魔已经谋杀了你的父!你这样保持沉默,等于是犯罪,会给这个可怕的杀手继续作案的机会……”   亨利表情严峻地看着我。   “你很淸楚,凶手就是我们很熟悉的某一个人……”   一阵寒意再次蹿上了我的脊梁。我的眼前,蒙上了一层迷雾,接着,很多张面孔在我眼前闪过:约翰、伊丽莎白、维克多、艾丽斯、帕特里克……他们之中的一个就是凶手。不对,不可能是约翰,也不可能是伊丽莎白,更不可能是维克多,他们都不会是凶手!那么……是拉提梅夫妇!   “亨利!”过了一会儿,我说,“德鲁特警官很怀疑拉提梅夫妇,他认为,是拉提梅夫妇谋杀了你的父亲……”   亨利没有做声,而是摇了摇头,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。   在往回走的路上,我们两个人都很少说话。不过,亨利向我谈到了比例的问题。   “比例的问题?”我吃惊地问,“什么比例?”   “啊,就是比例的问题。”亨利的&睛里闪过了狡黠的光芒,“你奇怪的感觉,其实很简单,就是:比——例!……”   我的脑子完全停转了。亨利这句没头没脑的话,把我完全搞糊涂了。我的心脏肯定也停止跳动了,因为在那一刻,我对于亨利的怜悯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我的感情走向了另一个极端——我想要当场掐死他!……   06   当天下午,警方把达内利家的房子包围了起来。怒气冲冲的德鲁特警官坚持不懈地要求手下的警员去“感受”房子的每一个角落。   在房子的后面,有一个警员在发牢骚。接着,我听到德鲁特警官怒吼着:“你站不直了?是谁,给我派来了这样的蠢货!”   “抱歉,头儿,我踩到了什么东西……这层雪把地面完全盖住了……找到了,是一个弹簧!……”   “我要这个弹簧干嘛!你最好给我打起精神!”   “我们的首席警官,总是这么彬彬有礼!”亨利嘲讽地说。   我们听到了维克多的声音,他想要向冻僵的警员们提供热茶。德鲁特同意了,他说:“我还是有良心的。”   德鲁特警官为了损失的时间,感到气恼,但是,他也忍不住跑进厘子里暖和一下。   气氛平静下来了,至少是暂时平静下来了。   在吃晚饭的时候,饭桌上出奇的安静。我还在生亨利的气,因为他自称知道“密室谋杀”的迷底,却不肯告诉我。   在这个凄惨的、十二月的星期天的晚上,谋杀的故事不会有什么结果——我知道没那么容易。我所期望的:大揭秘”,绝不会发生在今晚。所以,我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的盘子,脑子里反复想着“比例”的问题。   父亲也失去了引以为豪的自信心,垂着头,艰难地咀嚼着每一口食物,显出苍老的样子。出于怜悯,我向父亲坦白了“白兰地神秘地消失,又变成了威士忌”的秘密。   父亲一言不发,但是他挺直了胸膛,恶狠狠地瞪着我。   亨利忍住了笑,但是,母亲笑得前仰后合。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,让父亲难以忍受的事情,那就是遭到妻子的喇笑,   “我的儿子,你这么做可不好。”父亲一本正经地大声说。然后他站起来,昂着头离开了餐厅。   “他会整整一个星期都板着脸。”恢复平静之后,母亲说道。然后,她意识到刚才的大笑有些不合时宜,尤其是当着刚刚失去父亲的亨利。   “请原谅我的失礼,亨利。”母亲用诚恳的语气说,“我刚才实在控制不住自己……”   “斯蒂文斯夫人,请不要这么说。”亨利深受感动,低声地说,“我还没有感谢您的热情招待呢。自从我的母亲死后……”他的声音哽咽了,脸色也阴沉了下来。   就在这个时候,电话铃响了起来。过了一会儿,门开了一条缝。外面传来了低沉的声音。   “詹姆斯,是找你的……”   我赶紧走向门庭。在父亲关上客厅的门之前,我瞥到了他的脸色。父亲的怒气比我想象的要大。   在放着电话的小桌上,电话听简已经被摘了下来,我赶紧拿起听倚,脱口而出:   “伊丽莎白?你想要打听消息?……”   -个声音冷冷地作出了回答——那根本不是我妹妹的声音。   “我是德鲁特警官。”   “啊!警官先生!我……”   “年轻人,你能来一趟吗?顺便叫上你的朋友。”   “好的,没问题。但是,您让我们去哪儿?”   “就在旁边,到达内利先生的房子里来……你的妹妹和妹夫都在这里……”   “明白了。不过,出了什么事情,以至于……”   “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……算了,还是赶紧过来吧。我会向你们解释的……”   “好,我们马上就到。”   “最后,提醒你一句:在路上要小心!……虽然,我们已经确定了凶手的身份,但他还没有被绳之以法,所以,小心为上……”   “明白。”我抬头看了一眼小桌子上方的镜子,里面那张惊恐的脸,把我吓了一跳。   五分钟之后,我和亨利一起朝维克多的房子走去。   07   夜幕已经降临,硕大的雪花,缓缓地飘落了下来。街角的电灯,射出苍白的光芒,但是又被雪花朦胧化了,根本不足以照亮周围的环境。   一个威严的黑影呈现了出来,那是维克多家的房子。那些高耸的山墙,也逐渐清晰了起来,每个尖顶上都有白色的帽子。   我打着哆嗦,推开了栅栏门,顺着一条有篱笆的小路,走向了房子的大门。   维克多来给我们开门。   “快进来,把大衣给我!……其他人都在客厅里,二楼的客厅。”   我们走进了门厅。维克多抱着我们的衣服,用充满忧伤的蓝眼睛,探寻地看着亨利。   亨利垂下眼皮,深深地吸了口气。   “别担心,达内利先生,我应该没有什么问题……”   我的好朋友走向楼梯,我紧随其后。我们走进了二楼的客厅,壁炉里的炉火,正在噼啪作响,散发出舒适的暖意。   房间里的状态,却让我大吃一惊。这间客厅散发着病态的味道!艾丽斯从哪里找到了如此可怕的千纸?而且铺满了整个墙壁和天花板!怎么说昵,墙纸看起来就像是髙档服装里面使用的黑色的、棉质的或者丝绸制成的衬里。正对着大门的地方,摆着一张硕大的沙发,上面覆盖着明晃晃的红色天鹅绒。在沙发的右侧,壁炉台和一把扶手椅,也覆盖着相同颜色的天鹅绒。对面的墙上只有一扇窗户——本来有两扇窗户,但是,右侧的一扇被遮挡住了;房门的左侧是一个小箱子,上面有古色古香的、花纹繁杂的银质扣环。在房间的另外一侧,还有一个必不可少的独脚小画桌,桌子上盖着一张镶着银边的黑色天鹅绒,天鹅绒上摆着同样必不可少的、引人注目的水晶球。在小桌子的周围,摆着几把带软垫的椅子。窗帘是用厚重的黑色的天鹅绒做的,同样镶着银边,被两个银色的镂空束带,拢在窗户的两侧。窗户的上方,还有配套的帷幕,整个房间就像是一所殡仪馆。   房间里的主要光源,是天花板上的一盏圆形顶灯,乳白色的灯罩里,散发出来的光芒也是乳白色的。在墙上,还有一些火炬形状的壁灯,这些微弱的光源,形成了一种怪异的气氛。更让人心惊肉跳的,是房间中央的一张血红色的地毪。   但是,这个房间里,最让人触目惊心的,是沙发上方的一輻巨大的画板——正好挡住了另外那扇窗户。这很可能是帕特里克的作品:在深蓝色的背景之上,一只疯狂的画笔,涂抹了大片的黑色,一个苍白的月亮,在空中飘动的模糊的人影,古怪的面具,还有做出恳求姿势的手臂。这是一幅令人不快的“杰作”。   对了!我还忘了说那两根假的大理石立柱了,它们就在放着水晶球的小圆桌的另一侧的墙边。   有理智的人,怎么会被这种怪诞的布置所迷惑!维克多也许是有点头脑发晕,他太老实了,根本想不到欺诈的可能性。但是,怀特先生也信以为真了?   伊丽莎白坐在沙发上——靠近壁炉的那一端。她蜷缩在约翰的怀里。像往常一样,德鲁特警官站在壁炉旁边,用胳膊支着壁炉台,嘴角叼着一根香烟。   “你们终于来了。”德鲁特警官开口说道,“斯蒂文斯先生,我能够看出来,这个房间的风格,让您感到吃惊!”   “确实如此!”我老实地承认了,   德鲁特对刚刚走进客厅的维克多说:“他们就是在这里搞降灵会吗?”   “警官先生,对于您无法理解的东西,请不要随意嘲讽。”维克多用微弱的声音说,“拉提梅夫妇,确实是仓促地离去,这我承认,但是就因为这个,指控他们的……”   “仓促地离去?”德鲁特警官冷笑了一声,“我看,不止如此。除了一些私人物品,他们留下了所有的东西……达内利先生,今天下午,我们花了不少时间,仔细勘査他们租住过的两层楼,发现了不少属于拉提梅夫妇的贵重物品,更不要说,成套的西服和裙子……事实非常淸楚:他们不是平静地离开,而是匆忙逃走了。”   德鲁特警官停顿了一下,我借机坐到了沙发上,就在约翰的旁边。我做了一个鬼脸:这个吓人的东西,坐上去一点儿也不舒服!这让我回想起了他们的旧沙发。那其实不是正经的沙发,只是一个床架子和一个床垫子。帕特里克在床架子下面,挡上了打过蜡的木板,从而伪装成了沙发,我们屁股下面的沙发,好像就是那个旧沙发,只不过,疲劳过度的床垫子,被换成了三个厚厚的坐垫。帕特里克还在另一侧做了改进。他用一块木板,钉在床架子上,上面铺上了红色的天鹅绒,做成了沙发的靠背,然后又放了三个坐垫,让客人靠着。真可惜,他们没有进一步改进,这个沙发还是不够舒适。   我向伊丽莎白表达了我的惋惜。她毫不客气地说:“华而不实!这完全符合他们的风格。”   德鲁特警官严厉地看了我们一眼,示意我们保持安静,然后他说:“他们已经失踪两天了,而且,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,整个英国的警察,都在积极地搜寻这两个人。到目前为止,还是一无所获,我们的‘小鸟’销声匿迹了……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,我肯定会揪住他们的脖领子的!还有一件事。在过去的三年里,也就是从他们在这里落户开始,他们银行账户上的存款,出现了可观的增长!我能够猜到他们的收入来源——艾丽斯?拉提梅太太在作法的同时,收取高额的佣金!而且,有很多人愿意付钱,来找自封的‘灵媒’咨询!达内利先生,我说得对吗?”   “自封的灵媒!”维克多恼怒地说,“警官先生,您想错了。拉提梅太太确实有特殊的法力……如果您亲自参加一次,她主持的降灵会,您就会相信的。在用法力帮助别人的同时,她有权利收取一定的费用,这很正常……”   “在来到这个村子之前,拉提梅夫妇就已经在做类似的勾当。他们利用民众的无知和轻信,牟取利益……”德鲁特警官反驳说,“我们的调査受阻,就是因为他们用了假名宇……今天早上,我刚刚得到了消息……”   “您是说,他们是江湖骗子!”伊丽莎白万分惊诧地嚷了起来。   “没错!……”   “哦!老天!帕特里克!……他一直彬彬有礼,一直富有魅力!……”   约翰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,然后模仿伊丽莎白的声音说:“哦!老天!……艾丽斯!……她一直那么漂亮,一直……”   “够了!……”伊丽莎白喝止了约翰,“你无休止的嫉妒,开始让我厌烦了!”   约翰立刻不吱声了。   “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,“亨利说,“您认为他们是凶手?”   “没错。”德鲁特警官斩钉截铁地回答,“他们谋杀您的朋友和您的父亲,逃亡的行为,就是一个明显的证据。”   “可是,为什么?”我插了一句,“他们又是怎么作案的?”   德鲁特警官薄薄的嘴唇弯成一个喇讽的笑容:   “为什么?……我们可以设想一下,如果有人发现了他们作假的把戏……怎么作案的?我暂时还没有明确的答案。等抓住他们之后,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地供认,我保证……   “目前,关于怀特先生进害的案子,我可以向你们透露一下,我的一些想法。先历数一下我们已知的线索:凶案发生在二十二点左右,停止降雪,是在二十一点左右;房子的周围,没有任何脚印——当然,除了发现受害者的几个人;当我们赶到的时候,凶手已经不见了……由此,我们可以得出结论:尽管看起来不可思议,凶手的确已经逃离了房子。   “我要提醒诸位:通向花园的后门是开着的。在五米之外,有一棵果树……稍远的地方还有一棵果树……更远的地方也有……这些树都相隔不远。凶手可以预先准备绳索,把后门和果树连接起来,再从一棵果树连接到另一棵果树上……于是,凶手可以脚不沾地地离开犯罪现场!凶手可以系一种特殊的绳结,只要手法得当,他一抖就能解开另一端的绳结……”   “非常巧妙。”亨利狡酷地笑了一下,“但是有一个问题:绳子脱落的时候,会在雪地上留下痕迹!”   “凶手可以用一根长杆勾住绳子。”德鲁特小声地挪嚷着,“这只是一种假设,我也不敢肯定……年轻人,你是杂技演员,你有什么高见?”   “说实话,我想不出什么好办法。”亨利回答说,“除非使用非常复杂的装置……另外……必须预先把装置安装好,同时又不能被别人发现……整个下午,我和父亲都在房子里……还有一个间题:凶手无法预知降雪开始的时间,也无法预知降雪停止的时间,他甚至无法预知是否会降雪。所以说,这有些……嗯……怎么说昵……碰运气。”   “年轻人,我以为你说得有道理。”德鲁特警官不无遗憾地承认道。顿时,房间里一阵沉默。   其实,拉提梅夫妇作案的动机并不充足。他们有可能谋杀阿瑟·怀特——他也许掌握了什么特别的证据,威胁到了拉提梅夫妇。但是,他们有什么理由,要除掉鲍勃·法尔呢?他们根本不知道,世界上有这么个人!不对,德鲁特警官肯定是搞错了,需要考虑其他嫌疑人……就是这个房间里的嫌疑人!   伊丽莎白突然打破了沉默。   “约翰,你的手冰凉!”   “亲爱的,你在说什么……”   德鲁特警官在壁炉前面走来走去,仍然在思索着。他把烟头扔进了壁炉,然后用力清了清嗓子,以便引起我们的注意。   “你们现在巳经知道,谁是凶手了。我们知道,他们已经逃跑了,但是,他们会去哪儿呢?这是问题的关键——也许,他们还藏在附近什么地方!我今天把你们聚在一起,就是为了提醒你们:他们已经是‘困兽’,是‘惊弓之鸟’,非常危险……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继续痛下杀手。所以,你们要加倍小心!   “不过请放心,他们很快就会落网的。”德鲁特警官的眼睛里露出了凶光,“等被我抓住了,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!他们能活下来,就算命大了!……”   “说这些大话有什么用!首先要找到他们……”我暗想。   可恶,这个沙发也太硬了!里面的填充料肯定不合格。   “约翰,你怎么这么冷?你的手冰凉?!”   约翰被惹恼了,他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,转身对他的妻子说:“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是不是冰凉的?!”   德鲁特警官没有理会约翰和伊丽莎白之间的争执。他继续念叨着。   “等被我抓住了,他们会生不如死!能活下来就算命大……”   他盯着紧握着的拳头,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。   “你怎么知道的?!”约翰继续嚷着。他把两只手都摆到了伊丽莎白的鼻子跟前。   伊丽莎白突然呆住了,她的脸色变得煞白——像雪一样白。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念叨着:“……手……冰凉……”   约翰突然开始往后倒退,他咬紧牙齿,眼神慌乱。   我跳了起来,凑到我的妹妹身边。真可怕!伊丽莎白握着一只手——从沙发靠背和坐垫的缝隙里伸出的一只手!……   我的妹妹昏了过去,我抓住了她,把她从沙发上拉了起来。   德鲁特警官粗暴地把三个垫子都扔到了空中。   凶手再度作案了!在坐垫下面,在拆去了弹簧的绷带上,躺着艾丽斯和帕特里克的尸体!……   荒谬绝伦的故事!我们肯定是在一个噩梦里。我感到头晕目眩,但是,我有一种感觉——也许这很荒谬,但是,我非常肯定——凶手就在这间客厅里。   嫌疑犯的圈子越来越小了,用一只手就能够数清楚:一、亨利;二、伊丽莎白;三、约翰;四、维克多;五……为什么不可能是德鲁特警官? 第三部分 幕间曲   01   好了,终于完成了!   多么离奇的故事啊!如果阿兰德·图威斯特博士能够从这一系列离奇的命案中找到答案,我就要向他脱帽致敬!   在继续解释之前,我觉得有必要先自我介绍一下:罗纳德·鲍尔斯,一位侦探小说作家,笔名是约翰·卡特。我写这个故事的时间是一九七九年,当时我大概五十岁。我说的是“大概”,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确切年龄……当然,这和我要向您解释的东西不相关。   您刚才读到的是一本小说。詹姆斯·斯蒂文斯、亨利·怀特、艾丽斯等人物,都是我编造出来的。他们能够诞生,全要归功于图威斯特博士。因为两个星期前,我和博士打了一个赌。   我用不着详细介绍阿兰德·图威斯特博士了,这位大名鼎鼎的犯罪学博士,曾经解开过很多异常惊人的奇案。他已经上了年纪,但是仍然非常机敏。由于钟情于园艺,他的身体也很健康,不过他现在很少出门了。他的“灰色细胞①”仍然很活跃,苏格兰场也经常来向他求助。   ①典出英国侦探小说作家阿加莎·克里斯蒂的作品,指其笔下人物波洛在推理时运用的智慧。   大概在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,他邀请我去他家做客。每次我们见面的时候,只会讨论一个话题:犯罪。那天晚上也不例外,我们很自然地谈到了犯罪。   “亲爱的罗纳德,我要向你透露一个秘密。”图威斯特博士说,“我在这一生中,抓住过最狡猾、以及最狠毒的罪犯……我曾经破解过最难以置信的奇案……但是,在犯罪学的领域,有一件事我从来都没有成功过——尽管我的经验非常丰富。”   “什么事情?”   “写一部侦探小说,我是说:如何安排情节,如何给谜题做铺垫。我能够解开任何难题,这我很有信心。但是,要写出一个生动而真实的故事……我做不到。哦!我曾经尝试过好几次……但都失败了。”   “图威斯特博士,这真是难以置信!编造神秘事件,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!真正困难的,是为它们找到合理的答案。作为一名作家,我在这方面有发言权。我真的无法相信您的话,您肯定是在骗我……凭借您的经验,您可以轻易地……”   “轻易地解释无法解释的现象?没错,我能够做到这一点!我刚才巳经说过,让我头疼的是故事本身,其中的人物,周围的环境……我再重申一次,我试过好几次了,就是写不出来。”   “嗯,很有趣。”   “我亲爱的朋友,就是出于这个原因,我需要一位最出色的侦探小说作家的帮助,他的名字叫做罗纳德·鲍尔斯,笔名是约翰·卡特,”   “感谢您的赞誉,亲爱的博士,但是您过奖了。还有其他作家……”   “不,您是目前最好的侦探小说作家,当之无愧。在我们这个时代,神秘色彩和逻辑推理,已经让位于暴力和色情,只有您一个人,坚持写让人拍案叫绝的谜题。同时,我敢说:您是捍卫侦探小说本色的最后一名勇士。”   “谢谢您,图威斯特博士,谙不要再给我戴高帽子了。不过,您到底想让我做什么?”   “我希望您能与我合写一部小说。您负责营造气氛,设计人物,还有故事的梗概……最好是和幽灵相关的、匪夷所思的故事,还需要有‘密室’谋杀,您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   “当然明白!”   “……我需要最复杂的谜题,您不用操心迷底,因为,我会写出迷题的答案!”   “我承认,这个主意很吸引人,不幸的是,这很难操作。一个侦探小说作家,必须知道谜理的关键点,然后,才能着手创作。如果不考虑如何给出合理的解释,我可以轻易地写出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。但是,图威斯特博士,这对您来说,就很困难了,您肯定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——完全不可能。我再重复一遍:作者必须先了解案情的核心,然后才能……”   “亲爱的罗纳德,同意还是不同意?您不想尝试一下吗?”   “好吧。我会让您满意的,我的故事当中,会有各种神秘的事件。但是我可以保证,您绝对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!……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,到时侯可别怪我!……”   02   一次打赌,和一个荒诞的谋杀故事,这就是前因后果。说实话,这份差事让我心花怒放!写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,而且不用操心如何解开谜题,真是一种享受!这简直是小莱一碟!   我根本不用动脑子,一气呵成,用了不到十个晚上就写完了,在写作的同时,我还可以享用威士忌,甚至是畅饮……但在写其他故事的时候,我可不敢这样。   另外一项创新是——我使用了第一人称,由一名主要人物——詹姆斯·斯蒂文斯来叙述。我还从来没有在小说中,使用过这种手法。我希望,阿兰德·图威斯特博士,不要把可怜的詹姆斯变成凶手!要知道,詹姆斯完全有条件做凶手!不对,詹姆斯不可能是凶手。在阿瑟·怀特和鲍勃·法尔遇害的时候,他都有非常可靠的不在现场的证明。   在我看来,拉提梅夫妇是非常合适的凶手。但是,图威斯特博士被剥夺了利用这个假想的机会:在故事的结尾部分,凶手把他们都杀死了。   当然,他可以考虑胡迪尼转世的可能性——让这位“魔术之王”出现在这个布满迷阵的故事里,这也算是一条良策!   当然,也可以把凶手说成是年轻的亨利·怀特,他一直把父亲当做导致母亲死去的罪魁祸首,于是,计划了可怕的阴谋。鉴于图威斯特博士愿意自找麻烦,我兴致高昂地把这条路也堵死了,可怜的博士,他注定无计可施……   算了,不用对他心存怜悯——我早就警告过他了。   好了,明天我会把稿子寄给他。现在几点了……让我看看……三点了——凌晨三点——我已经无间断地敲打了八小时键盘!真是疯了!通常情况下,我会每两小时休息一次。我在这个故事上过于投人了,以至于我……  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,打断了我的思路。   在这个钟点给我打电话的只有―人:吉米。我拿起话简。   “嘿,罗纳德!希望我没有把你从睡梦中吵醒!”   “吉米,你应该在拿起电话之前,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。不过,你没有吵醒我,因为我还在写稿子。”   “我有一个绝妙的点子!绝对是一流的!……我这么晚,急着给你打电话,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好点子,你可以在下一本小说中用上。”   “你说说看!”   “一个人钻进了一副旧的盔甲中——当然,是当着证人的面。过了一会儿,鉴于他毫无反应,证人们打开了盔甲,想看看他是不是病了。注意,证人们一直盯着盔甲,你猜猜,随后发生了什么?”   “那个男人不见了。”   “不,比这个更神奇——男人还在盔甲里面,但是他的头不见了!”   “我明白了:那副旧盔甲让里面的人失去了理智——他发疯了①。”   ①法语中“失去头颅”就是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用语,意思指失去了理智。   “不!他是真的失去了脑袋!……他的头被人砍掉了,然后头颅不见了!很可怕,对吗?……”   “非常有创意。可是,凶手是如何作案的?”   “啊!这个嘛……我还没有考虑。你可以自己寻找答案……我充分信任你,不过,罗纳德,我的主意很棒,对吗?”   “老实说,这个主意值得考虑。好了,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,我要上床睡觉了,我们明天中午在白马酒馆见面,好吗?”   “好的,罗纳德。没问题。啊!我坚信你能够用上我的这个点子。你可以让故事发生在―个小小的城堡里,城堡的主人可以是‘蓝胡子’①的某个后裔,而且他……”   ①“蓝胡子,是欧洲的一位真实的杀人狂的绰号,现在泛指所有变态杀人狂。   “你明天再向我解释吧,吉米,晚安。”   我挂了电话,长长地出了口气。   吉米是一个不错的家伙,但是有时候也让人讨厌!他曾经是剧作家——也有五十多岁,现在,却沉迷于酒精之中,不能自拔。他巳经失业了,妻子也抛弃了他,我很同情他。为了让他重拾自尊,我曾经提议,让他向我提供小说的素材和点子,然后我会付给他相应的报酬。他欣然同意了。从那之后,他就不停地用“绝妙”的主意来骚扰我。为了不让他难过,我在小说中使用过几个他的“妙计”——当然,都是作为次要的线索。我不可能真的参照他编造的剧情来创作,因为他想的东西都很荒谬,牵强附会……嗯,倒是很像我为图威斯特博士准备的这个还没有结局的故事。   这突然提醒了我:在我编造詹姆斯的故事的时候,也许,潜移默化地受到了吉米的某些“妙计”的影响。真的,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,我是凭直觉写出了这个故事,就好像……该死的吉米!下一次,我要把他的“点子”记下来,否则,就会和我的思维混成一团!   三点一刻!小罗纳德,你真的该去睡觉了!   03   吉米站在落地窗跟前,他的身体挡住了强烈的阳光,形成了醒目的剪影。他好像在细心地观察着远处的园丁,那个园丁正非常细心地修剪着玫瑰花丛。   吉米用手捋了一下卷发,然后转身对我说:“我说,罗纳德,你认真考虑过我那个点子了吗?你还记得吗?就是一个人在盗甲里被砍了头的剧情。大概是十几天前,我在凌晨三点给你打过电话。”   十几天前!这么说,我给图威斯特博士寄出稿件,也是十几天前的事情了,而我一直没有得到答复。转念一想,觉得这很正常:尽管博士是一个天才,也不可能给那个荒诞的故事,找到合情合理的解释!   “嗯。”我的语调非常明确地表达了我对于“妙计”的冷漠态度,“我考虑过,但是没有什么结果。”   吉米走了过来,拿起扔在书桌上的一本书。   “《胡迪尼其人及传奇故事》,罗纳德·拉库布著。”吉米翻着书页,“这位胡迪尼是个了不起的家伙,你读过这本书吗?”   我抬起了头,凝视着我的朋友。他有一张大脸,和一把银色的络腮胡子。他现在满脸惊耗的表情。   “如果我给你添麻烦了,”他小声嘟囔着,“你可以直接告诉我。”   “胡说,你怎么这么想!……太可笑了!……来吧,我们喝一杯白兰地!……”   吉米肯定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刻,所以,他无声地接受了我的邀请。他倒好了酒,用颤抖的双手,把我的那一杯放在桌子上,然后,把他的那一杯一饮而尽。   “罗纳德,我必须跟你谈谈。”吉米又开始了,“我有一种感觉,好像最近,我什么都在依靠你……而且,你对我的点子毫无兴趣……”   “你在胡说什么!你很淸楚,如果没有你的帮助,没有你的妙计,著名的‘约翰·卡特’肯定早就会不复存在了!……我经常在感叹,你是怎么想出那些绝妙的主意的。你善于营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神秘气氛,好像你生来就有这种天赋!……”   “这倒是没错。”吉米一边谦虚地说,一边又把他的酒杯倒满了。   这样的场景经常出现。吉米需要感到自己受到了重视,否则的话,他就会极度消沉。   “我正要问你,”我用随意的口气问道,“好像是几个月以前,你曾经说起过一个,和胡迪尼大师相关的故事梗概,对吗?”   “没有!”他斩钉截铁地回答。   “你能肯定?”   吉米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我。   “罗纳德,我从来没有向你提起过胡迪尼!不过,我承认,这是一个很好的题材……我要想一想。”吉米朝落地窗瞥了一眼,“啊!……邮递员来了,我去看看有什么信。”   他离开了房间,顷刻间又回来了,   “给你。”他把几个信封放到了我的书桌上,“好了,你继续工作吧。我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。”   在那几个信封当中,有一个大信封特别显眼。也许是……让我看看寄件人……阿兰德·图威斯特博士!   我匆忙地拆开了信封,里面是十几张用打字机打好的文稿,还有一封手写的信。   亲爱的罗纳德:   我在信封里,附上了那个故事的结局部分。你还记得吗?在你的故事结尾处,詹姆斯等人,发现了帕特里克和艾丽斯的尸体。我按照你的风格,继续用第一人称,叙述了后面的故事。我立刻就猜到了这个故事的核心诡计——您的谜題只可能有这一种答案。我也要承认,我获得了某些帮助。不是在解开谜题方面的帮助,而是:有人将我引到了最终的结局部分。   我现在不能透露更多的细节。下次会面的时候,我们再仔细讨论。   在此期间……   立刻就猜到了故事的核心诡计?这也太神奇了!阿兰德·图威斯特博士为那个混乱而荒谬的故事,找到了答案?他真的有这样的奇能?我倒要看看…… 第四部分 第一章 解释   01   我觉得头晕目眩。约翰接过了伊丽莎白。维克多的声音打破了恐怖的房间里冰冷的寂静。   “这就是唯一的答案……帕特里克和艾丽斯,绝对不会不辞而别,警官先生,就像您说的那样:他们能够活下来,算是命大……”   德鲁特警官已经完全晕头转向了。他没有回铵,而是跪下来检査尸体,过了一会儿,他站起身,用颤抖的手点燃了一支香烟。   “他们死前肯定遭受了折磨。”他的声音轻徵地颤抖着,“两个受害者的肚子上,都有奇怪的伤口,但是致命的一刀,却是在胸口上。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,他们是在夜间受到了袭击。他们大概死于四十八小时之前……”   “可是,他们的行李和汽车,都不见了!”我嚷嚷道,“又是谁……”   “是凶手!”德鲁特警官打断了我的话,“这很明显。凶手先杀死了拉提梅夫妇,然后,又制造了假象,让我们以为,两个人不辞而别了。”   “老天爷!”维克多发出了痛苦的呻吟,“这一切,都发生在我的脑袋顶上,就在我睡大觉的时候!”   德鲁特警官紧盯着维克多的眼睛。   “凶手冒了非常大的风险……肯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,促使他铤而走险。奇怪,真是奇怪,这个凶手,应该是想要尽快完成谋杀——达内利先生随时都有可能醒来,撞破他的诡计一但是凶手花却了很长时间,折磨两个受害者。奇怪……非常奇怪!……”   “我这是怎么了?……哦!……约翰,我亲爱的!……太可怕了!……我们赶紧走吧……我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,我要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房子。”   约翰一直把妻子搂在怀里,他轻柔地安抚说:“别担心,亲爱的。我们马上就走。”他转身问德鲁特警官:“您不反对吧?”   德鲁特警官点点头,表示同意。   “我好多了,亲爱的,你可以放开我了。”   约翰和伊丽莎白朝门口走去。   看着儿媳妇摇摇晃晃的样子,维克多稍稍犹豫了一下,然后,就对德鲁特警官说:“我想送他们回去。在这种雪天里,很容易滑倒……”   “好的,不过,您自己也要当心!……”   02   等他们离开之后,客厅又陷入了寂静。德鲁特警官摇着头。他绝望地说:“我完全被搞糊涂了……”   “警官先生,您不要被拉提梅夫妇的死亡所蒙蔽。”亨利说道,“这起谋杀,应该和其他案子没有关系。”他走到沙发跟前,观察着尸体。   “您的理论合情合理,警官先生,因为这两个人,”他用手指着拉提梅夫妇的尸体,“就是您要找的凶手。他们既是凶手,又是骗子!”   德鲁特警官的眼睛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光芒。   “对于这两个自称能够通灵的骗子,肯定有很多人对他们怀恨在心,所以,这起谋杀和其他谋杀,毫无关系。我怎么早没有想到!”   “现在,拉提梅夫妇已经死了。”亨利又说,“我用不着再保持沉默了。请坐下,因为我的故事很长。”   我们在独脚小圆桌旁边坐了下来。按照亨利的要求,我们把吊灯和壁灯都关掉了,房间里只剩下飘忽不定的炉火的光芒。   亨利在小桌子下面摸索了一阵。突然,水晶球亮了起来。渐渐地,我们都陷入了一个魔幻的世界,这微弱的光芒之外的世界,都不复存在了。   德鲁特警官痴迷地盯着那个球形的光源。我也看着水晶球,像是被催眠了一样,完全忘记了客厅里的两具尸体,   亨利没有急于开口,而是让我们沉浸在这荒诞的氛围里,随后才说:“如果再加上几个巧妙的戏法,你们肯定会相信神秘的、非自然的力量无处不在,不过,你们用不着感到羞愧,很多知名的、富有智慧的人,也曾经在这个小桌子旁边,如醉如痴……我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……他不仅被迷惑住了,而且,还向两个骗子付出了巨额的酬金。现在,那两个‘灵媒’已经死了,尸体还躺在了沙发里。   “这个离奇故事的起源,是达内利夫人自杀的事件,她确实是自杀的,根本不是后来大家猜测的谋杀——维克多已经失去理智了。在达内利夫人自杀后不久,维克多破产了,他被迫把部分房子分出来,收取租金。第一件怪事,就是房客们在半夜听到了奇怪的脚步声。声音是从顶楼传出来的,而且,有一些村民看到:达内利夫人自杀的房间里,透出了神秘的光线,原因非常简单:心神不宁的维克多,在夜里爬上了顶楼,想要重新找到他的妻子。   “好几拨房客都被吓跑了,达内利家的房子变成了臭名昭著的‘凶宅’,大家都说是‘闹鬼’了!于是,这个故事就这样传开了,一直传到了拉提梅夫妇的耳朵里。我们现在已经很淸楚了:艾丽斯和帕特里克·拉提梅夫妻二人都是骗子,是假灵媒。他们听到了什么?——一座闹鬼的房子!想想看:对他们来说,这是天賜良机!这是行骗的绝佳场所!   “于是,这两位狡猾而大胆的骗子,住进了达内利先生的房子。他们的邻届——也就是我的父亲——是一位知名的作家,而且刚刚失去了妻子。他们立刻就想到了骗取信任的办法,一上来,我们就见识了一个非常巧妙的戏法:自称灵媒的艾丽斯,听到了我母亲的声音,而且还由她转述给了我的父亲。”   “这么说,这些全是一场骗术?”我惊叹道。   “当然是骗术。你们也许不知道,从一个封闭的信封里抽出一张纸,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。我们常用的信封,都有一个三角形的折口,在三角形的两个侧边上,会涂上胶水,但是,三角形的两个底角,通常都没有胶水,于是,封口的两端,就会留出缝隙,只要用一个又细又长的镊子,插进封口处的缝隙里,用镊子夹住纸,然后旋转镊子,把纸卷在镊子上,最后把镊子和纸一起从缝隙里拉出来就行了。把顺序倒过来,就可以把纸放回信封里。只要稍加练习,任何人都可以迅速地把纸抽出来——甚至可以在黑暗中操作。詹姆斯,你现在明白了吗?”   “差不多,但是……”   “在艾丽斯假装晕倒、失去知觉之前,帕特里克巳经在窗户旁边的小灯上做了手脚:他在套简和灯泡之间,插入了一个金属片,于是,每次按动开关的时候,保险丝就会被烧断。   “艾丽斯开始表演昏厥的时候,帕特里克向我们介绍说:他的妻子是灵媒;然后,就向我的父亲提出做实验来进行验证。父亲犹豫不决,因为当时他对神秘力量,还持有怀疑的态度,但是,他最后同意进行实验。他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个问题——是写给我母亲的问题。然后,他把纸放进了信封,封好了,放在桌子上。帕特里克走到窗户旁边——小灯的开关,就在窗户旁边,等空中出现一道耀眼的闪电的时候,他就按动开关,造成短路。在房间陷入黑暗的时候,他从信封里抽出那张纸,又把信封放回原处,走回窗户旁边,等着照明恢复。帕特畢克很聪明,他及时地把电灯的开关关掉了,这样,我接上保险丝的时候,就不会立刻断电。   “詹姆斯,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——当时,帕特里克好像在检査他的鞋子。实际上,他是把那张纸扔在了扶手椅后面的地上,然后,低头察看纸上的内容。过了一会儿,当又一道闪电划过的时候,帕特里克再次触动开关,又一次造成了短路。”   “亨利,我们也不是傻子。我觉得我可以继续你的讲解了。利用第二次断电的机会,帕特里克把纸又放回了信封,然后,他把信封放在桌子上,接着灯又亮了起来。等等……哦!没错!当艾丽丝恢复神智的时候,帕特里克俯身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——他是在向艾丽斯透露纸上的内容。接着,他们两个人假装踉跄了一下,故意撞倒了窗边的灯。灯被摔碎了,于是,就不会有人发现,帕特里克在灯头上设计的机关!在他们临走之前,做了一些铺垫之后,艾丽斯瞅准了时机,给出了你母亲的答复。啊!……这确实是场出色的表演!”   “确实很出色,以至于我的父亲,相信了鬼魂的存在,更不要说维克多了。自从他的妻子自杀之后,他就对鬼魂之物深信不疑。   “拉提梅夫妇成功地完成了骗术,从那之后,我的父亲就经常去找艾丽斯进行‘咨询’……就在这个房间里。我不再赘述他们后来哄骗我父亲的把戏了.总之,父亲经常告诉我说,他和母亲取得了联系。”   德鲁特警官微微一笑:“我猜,怀特先生一定向拉提梅太太付了很多酬金!”   “他们骗走了很多钱,数额完全超出你们的想象。”   “可是,亨利,你当时已经知道,他们是骗子了!你为什么没有揭露他们?”   “你忘了吗,我和父亲经常激烈地争吵。我劝他要提高警惕,但是,他根本不听。我们争吵得非常激烈。”   “你让他提高警惕?”我提髙了嗓门,“就这么多?……你没有向他解释,拉提梅夫妇的骗术?”   亨利的脸涨得通红,   “我做不到,詹姆斯。我做不到……拉提梅夫妇在这里落脚之后,就封上了我的嘴。”   “封上了你的嘴?”   “是的。我疯狂地爱上了艾丽斯。我们是秘密的情人……没有人能够抗拒她的魅力,詹姆斯,不可能……她给我施了魔法……她自称对我的杂技和魔术非常人迷。实际上,刚一见到我的时候,她就意识到了我有可能毁掉他们的计划,她野心勃勃,我也一样。我们一起设计了很多绝妙的计划,我现在还能听到她的声音:‘就我们两个人,我们将会征服全世界,这太妙了,亲爱的……但是,在征服世界之前,我必须要闯出名声……亨利,我的情人,你必须助我一臂之力……不行,不行,不行,绝对不行!你不能告诉你的父亲,说我们在欺骗他!他是个知名人物,他会向重要的人物介绍我的神通……什么!戏弄他?你没有看到吗,自从他认为,自己和妻子建立联系之后,你的父亲非常开心……他付给我的大笔酬金?我最亲爱的,我们需要钱,在我们开始表演的时候,我们会需要很多的钱……放心,放心,我的心肝儿,我很快就会离婚的。你很淸楚,自从认识你之后,在我的心中,就没有帕特里克的位置了……没错,我很快就会和他离婚,亲爱的,我发誓……’   “我当时茫然失措,陷入了两难的境地,一方面,我的父亲,正在向拉提梅夫妇,支付离谱的酬金,他轻信的举动,让我难受;但我又不能透露骗局的细节……我尽了最大的努力,想要让他清醒过来,但是,他怒气冲天;另一方面,艾丽斯!艾丽斯和她的承诺,那些充满激情的表白!   “为了吸引客户,艾丽斯想要让阁楼里的幽灵复活。她当然很清楚:当年所谓的‘幽灵’,只是半夜爬上顶楼的维克多。你们猜猜看,后来是谁接替了维克多?没错,你们猜对了,是我!一开始,我当然表示反对……但是,我无法拒绝艾丽斯的要求。她的理论具有特殊的说服力……我用不着具体描述了。”   “啊,原来是你!”我感叹道,“维克多、约翰、还有你的父亲,半夜听到的离奇脚步声,原来都是你在作怪!”   “是的!”亨利用手捂住了脸,低声地说。   “但是,楼上一个人也没有!约翰信誓旦旦地说:楼上的确没有人!”   “在最后一刻,我从‘遭到诅咒的房间’的窗户里爬了出去,然后,爬上了人字墙。对于我来说,这是小菜一碟!”   “但是,当约翰进去搜査的时候,窗户是关着的!”   “在离开的时候,我把窗户扇关好了。然后,当艾丽斯和约翰进来检査的时候,艾丽斯悄悄地走到窗前,转动把手,锁住了窗户。”   “非常巧妙。”我低声地抱怨着。这么简单的骗局,我怎么会没有想到!   “后来,为了迷惑其他证人,我们又搞过几次类似的把戏……很自然,这给拉提梅夫妇带来了滚滚财源。至于维克多,他满心欢喜地认为:是她的妻子复活了。你们可以设想一下!他等着妻子回来,巳经等了很多年了!”   “眼看着那些人轻信骗局,我越来越感到自责。维克多天真幼稚的样子,还有我的父亲……我的忍耐力,已经到达了极限……”   “嗯,我还记得你当时的样子,那时候,我们根本撬不开你的嘴巴。”   “我和父亲之间的争执,越来越厉害,也越来越频繁了。艾丽斯又迟迟地不肯离婚,她总是让我耐心等待。   “终于有一天,我下定了决心:要么艾丽斯立刻和我走,要么我就向公众掲发他们的骗局。我找到了艾丽斯,向她摊牌,强迫她作出选择。她哭了起来,不断地恳求我——她使尽了浑身的解数,想让我改变主意,但是,我的态度非常坚决。然后,有人袭击了我,打中了我的头颅。等我醒过来的时候,我发现自己被塞住了嘴巴,还被捆住了,手和脚都被绑在了一张床上,帕特里克就坐在我的身边,挥舞着一把顼大的、长刃的、但并不锋利的刀子。   “我被吓得浑身冰凉。那把刀子很吓人,但是,更让我心凉的,是艾丽斯和帕特里克对望的眼神。我一下子就全明白了:为了封上我的嘴,艾丽斯故意勾引我,而且,是和帕特里克商量好的!我成了这两个可恶的骗子手上的玩具,为了达到目的,他们不惜付出任何代价。   “艾丽斯柔情地望着她的丈夫,她对我毫无情意。我看到她微笑着对帕特里克说:‘亲爱的,我把他交给你了。’然后,帕特里克试图收买我,我断然地拒绝了。他没有再坚持,眼睛里闪烁着凶光。这个人想要杀死我,我从一开始就知道。他对我说:‘好吧,我没有其他选择了。’但是他凶残的本性,导致他犯了一个错误:他没有一刀刺死我,而是慢慢地用刀子扎进了我的腹部。   “我以前接触过苦行僧,他们的修行中,包括用一把剑从腹部刺穿身体。实际上,他们使用的剑,都是稍稍被磨钝了的,而且,他们的动作很缓慢,这样就能绕开关键器官,只是剌穿肌肉组织。   “当帕特里克试图杀死我的时候,我立刻想到了苦行僧的做法——这可是我唯一的逃生机会。我用力地咬着塞在嘴里的东西,一阵剧痛之后,就昏了过去。   “我慢慢地恢复了知觉,我的腹部仍然非常疼痛。我听到了一种有规律的声音:帕特里克正在挖一个坑——这个畜生以为我已经死了,准备把我活埋了!……我看到周围都是树木,也就是说,我们在树林里。   他很快就干完了邪恶的工作,拽着我的一只胳膊,把我扔进了坑里。他挖的坑并不深,至多一米。在跌进土坑的时候,一道灵光闪过我的念头,我面朝下,用手撑着身体,这样,就能在身体下面保留一点儿空气。如果我当时爬起来,帕特里克肯定会给我一铲子。我最好继续装死,等他走了再想办法逃命。当一铲又一铲的泥土,狠狠地砸在我身上的时候,我想到了胡迪尼,胡迪尼曾经被埋在两米深的土里,但是,他成功地逃脱了!当然,我的条件很不利——可以说是非常糟糕。但是我的肩膀上,只有不到一米深的泥土!所以,我有逃生的一线希望。我缩紧了肌肉,以便控制呼吸——我必须节约每一口空气,在我的弓起的身体,和下面的泥土之间,只有很少的一点儿空气。“   “然后,你就成功逃脱了!”德鲁特警官插了一句。我的好朋友的叙述让他入迷。   “非常惊险。”亨利继续说,“最困难的,就是克服自己的恐惧。当你被活埋的时候,你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希望——我可以保证。”   “这么说就都淸楚了。”德鲁特警官说,“当帕特里克背着你走向树林,想要埋掉你的‘尸体’的时候,你的父亲恰好出现了。然后,你的父亲跟了上去。帕特里克觉察到有人跟踪,于是用铁条打中了他的头颅。没错,现在都吻合了,后来,拉提梅夫妇昕说怀特先生没有死,他们肯定被吓坏了。当怀特恢复神智之后,他肯定会提到雾中的人影,以及肩上的尸体,而警方,自然会把尸体和亨利的失踪联系起来。   “怎么办?他们绝不能让警方认为亨利被杀死了!……如果死了人,警方会展开调查,他们就危险了。到底怎么办?他们必须尽快想一个办法,赶在怀特先生作证之前……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——称在伦敦的火车站,看到了神色慌张的亨利,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,人们会相信亨利没有死。更妙的是:考虑到怀特父子之间的激烈争吵,警方会自然而然地怀疑:是亨利袭击了阿瑟,然后,他又畏罪逃走了。另外,这个计谋也毫无风险,因为他们认为亨利已经死了,不可能有人揭穿他们的谎言。嗯,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……但是,人算不如天算。”   亨利微徵一笑。   “然后,是一个极端的巧合——詹姆斯在牛津的车站前,看到了我。当时,我还不知道父亲受到了袭击,我当时心灰意冷,爱上的女人在耍我,甚至让人杀死我。我和父亲的关系,又那么糟糕……而且,还是我帮助拉提梅夫妇欺骗了父亲……我游荡了几天,然后,决心离开英国。所以,几天之后,我出现在了牛津的火车站。”   “亨利,你还记得吗,在站台上,你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:‘这儿的人太凶残了,我要离开这里……’”   亨利点了点头。   “真是天意!”德鲁特说,“拉提梅夫妇声称:在同一天十二点三十分左右——也就是同一时刻,在伦敦见到了你,其实,你当时是在牛津的车站。”   “不知道,拉提梅夫妇在听到我的证词之后,有何感想……”我说道,“他们会以为我看到了幻象,还是以为亨利复活了?”   “也许,他们重新去树林里,挖开了那个坑,以便确认……”德鲁特警官猜测说,“可是,他们发现的,竟然是你的‘尸体’不见了……这是我的猜测,现在,谁也不知道实际情况了。”德鲁特警官停顿了一下,继续说道“在随后的三年里,拉提梅夫妇继续从事着利润丰厚的诈骗活动。现在,仍然让我感到迷惑的,是鲍勃·法尔遇害的案子……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!还有,鲍勃·法尔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?……”   “在美国的时候,我一直打算有朝一日回到英国。”过了一会儿,亨利说,“我打算搞一个小小的闹剧,好好地折腾一下亲爱的拉提梅夫妇。我想要利用我和鲍勃相像的优势,用我的方式,来进行报复。我的计划是:让鲍勃先出现,然后我再露面。想想看,拉提梅夫妇会多么震惊!既然他们一直在欺骗别人说,这个世界上有鬼魂,我就让他们见识一下,被他们谋杀过的人的鬼魂,而且,还是两个鬼魂!   “当然了,我提醒鲍勃要小心。这两个人都非常危险,肯定会试图干掉他。然而,鲍勃笑嘻嘻地回答:‘如果他们真是恶棍,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。’鲍勃离开了美国,他答应每隔两天给我打一次电话。   “我不知道随后发生了什么,但是,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。他第一次露面的时候,拉提梅夫妇打昏了他,把他囚禁了起来。然后,他们开始商议对策。   “‘艾丽斯,这不是鬼魂!……亲爱的,镇定一点儿!……一定是我把亨利埋进土里的时候,他没有死……就这么简单!’   “‘就这么简单!帕特里克,你就想对我……哦,见鬼!……你就想对我说这个吗?……’   “‘我知道,我们必须除掉他……我有一个主意。我们这次,不用把尸体藏起来,而是展示给所有的人看!’   “‘你发疯了!你想让我们被抓住!’   “‘不,亲爱的,听好了,我们要向维克多和阿瑟提议,说达内利夫人是被谋杀的,而且,她的幽灵——也就是一直在顶楼游荡的幽灵——没有忘记杀死她的仇人。我们可以说:她的幽灵想要现身,想要复仇,我们可以向他们提议,搞一次幽灵现身的实验——就在“遭到诅咒的房间”里,而且,要把房间封上。你猜猜,然后怎么样?他们发现了亨利的尸体!……想想看,会有什么样的轰动效果!这会是最有效的广告!’   “‘嗯……好吧,但是,这很危险……我们会受到怀疑的……’   “‘不会的,我有十足的把握……’”   亨利停顿了一下,然后又说:“嗯,我觉得我的推测很合理,大致上就是这样的……”   “我同意!”德鲁特警官频频点头,“到目前为止都很吻合。然后呢?如果他们进入‘遭到诅咒的房间’,谋杀了鲍勃,他们又是怎么重新封上房间的?”   亨利盯着我说:“詹姆斯,你曾经说过:第二次上楼的时候,有一种怪异的感觉。现在,你搞清楚了吗?是比例的问题。走廊的比例不对了!”   一道一直阻挡着我记忆的面纱被揭开了。   “没错!”我脱口而出,“就是比例变了!……但是,我不明白……”   “发生命案的时候,我不在场。”亨利继续说,“但是,我听到的描述,已经足够多了,我可以复原案发的经过。这个案子是一件杰作,只有专业的幻象大师,才能设计出这样杰出的诡计——我说得并不夸张。   “要想解释案情,就必须先回顾一下顶楼的房间结构。在走廊的尽头,是一道帘子,完全挡住了后面的墙壁。右侧是四扇门,里面是四个一模一样的房间。只有第一个房间里,堆着旧家具,而其他三间,都是空的。当然,还要注意一点——房门和墙壁很相似,都镶嵌了深色的橡木壁板,能够区分墙壁和房门的,只是四个显眼的、白色的门把手,这样的环境,给拉提梅夫妇的诡计,提供了便利条件。   “当你第一次登上顶褛的时候,你看到了什么?从最后一扇门里,射出了灯光——那扇门是开着的——还有,就是被灯光照亮的三个门把手……这就是你得到的印象!你们并没有看到四扇门,你们看到的,只是一扇打开的门,和三个门把手!   “被打开的,实际上是第三扇门。拉提梅夫妇把帘子向前移动了,以便掩盖住最后一扇门,他们还拆下了三个门把手,然后,按照合理的间隔,安装在第一扇门和第三扇门之间的墙上。   “因为光线很昏暗,你们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。你们想当然地认为,是走进了正常的走廊,在右侧有四扇门,最后一扇门开着。你们还记得吗:为了不引起怀疑,艾丽斯站在走廊的一侧,合情合理地引导你们进入第三扇门——而你们以为,这是第四扇门,以为进入了‘遭到诅咒的房间’。   “帕特里克杀死鲍勃的时间,应该是九点之前,他被捆住了手脚,嘴巴上塞了东西,被藏在真正的那间‘遭到诅咒的房间’之中,那时候,帘子和门把手已经被移动了,所以,谁也不会进去察看。在九点三十分左右,艾丽斯离开了大约十分钟,她假称是把蜡烛台和纸盒子拿到顶楼去。请注意,那个盒子里,装着制作封印的材料,还有那枚特别的、用作印戳的硬币,也只有在这十分钟的时间里,硬币不在父亲的身上,你们应该能够猜到,她在这十分钟里的动作:她把真正的‘遭到诅咒的房间’封了起来——里面是鲍勃的尸体,然后,再把蜡烛台放进第三个房间。我们刚才说过了,这个蜡烛台的位置,至关重要。   “然后,艾丽斯回到了客厅。帕特里克去楼下的门厅取他的大衣。艾丽斯跟着你们几个人,登上了顶楼,引导你们进入了所谓的‘遭到诅咒的房间’,然后,帕特里克也爬上了楼,他故意改变了走路的姿势——因为,他必须给你们留下怪异的印象,让你们相信:上楼来的是亨利。   “其他人都离开了房间——而帕特里克留在了房间里,然后,房门被封上了。很重要的一点是,必须由艾丽斯来封门,以保证第三扇门被封闭的方法,和第四扇门完全一致。过了一会儿,当所有的人都在楼下焦急等待的时侯,帕特里克离开了第三个房间。他推开门的时候,自然会破坏封印——他需要淸除封印留下的所有痕迹,把帘子装回原来的位置,然后,再把三个门把手装回门上正常的位置。现在,一切都准备好了,第四个房间被封着,里面有一具尸体。尸体上穿着一件大衣,戴着一顶帽子,和帕特里克的装束非常相近。然后,帕特里克就悄悄地走下楼,去门厅里准备下一场戏——假装在拿大衣的时候,被人偷袭打昏了。   “嗯,这起谋杀案,是当之无愧的杰作。唯一可能穿帮的时刻,就是你们第一次登上顶楼的时候。不过,我相信拉提梅夫妇有应急措施:如果有人发现了帘子和门把手的问题,他们也能从容应对。   “好了,你们现在淸楚了吧,当时没有人想到:顶楼上有一具尸体!所有的人都在关注幽灵现身的结果!维克多是唯一熟悉房子结构的人,但是,他满脑子都是和妻子相会的念头,根本不会注意到走廊稍稍短了一截!等你们下了楼,帕特里克把帘子和门把手复位之后,就没有任何证据,能够把谋杀案和拉提梅夫妇联系起来了。这时候,他们可以坦然地‘发现’被封闭的房间里的尸体……这起谋杀会被认为是超自然现象。   “这很精彩,因为大家迅速地得出了结论——没有人类能够进入那个被封闭的房间。只不过此‘密室’非彼‘密室’——詹姆斯,这还多亏了你,如果不是你提到第二次进入走廊的时候,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,我也不可能想到他们的诡计……尽管我确信,他们就是凶手。”   “确实,这是很出色的谋杀。”德鲁特警官表示赞同,“真可惜,如果我们当时仔细检査顶楼,也许就能够发现帘子和门把手被移动过的痕迹了。”   “我看,不可能!”亨利说,“帕特里克肯定抹去了所有的痕迹。别忘了,和我们打交道的,是专业的幻术大师。而且,这个骗局关系到他们的生死存亡,他们必然会非常小心仔细……如果不信的话,我们可以上楼去看看。我相信您什么痕迹都找不到,除了墙上的几个小洞——那是为了安装门把手,而临时钻出来的……”   德鲁特警官用下巴朝着沙发的方向点了点。   “不管那么多了,这些细节已经不重要了……我们不可能再审判拉提梅夫妇了,“   “我不知道是谁杀死了这两只‘惊弓之鸟’。”亨利苦笑了一下,“但是,我不会试图惩罚那位……正义使者!”他沉默了一阵,“哦!……可怜的鲍勃,我当初真不应该让他来英国……在走之前,他保证定期给我打电话,在头几天里,他确实给我打过电话……然后,就失去了联络。我太了解拉提梅夫妇了,所以,能够猜测到发生了什么——他们用某种手段,巧妙地除掉了鲍勃。于是,我乘坐了最早的航班……后面的事情,你们都知道了。”   “可是,亨利,你为什么没有立刻揭发他们?那时候,你的父亲还活着!”   “是的,他还活着!……”亨利小声地说,“但是,我没有料到,我想不到他们敢……你们知道,我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。我的重新出现,肯定让他们惊慌失措,他们以为已经杀了我两次了!我想要慢慢地折磨他们。我认为,他们会慌了手脚,会漏出马脚……这确实有效,艾丽斯多次精神失常。   “我仔细地考虑过了,我认为:父亲是被误杀的,他们的目标肯定是我,而不是我的父亲!他们有充分的动机,想要除掉我。唉!那两个无耻之徒!……如果我能够预见到……”   德鲁特警官刚才一直在盯着水晶球,现在,他点燃了一支香烟,脸上是平静而满意的表情——实话说,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。很显然,亨利的解释,让他很满意。   “我不得不承认,凶手在进行谋杀的时候,表现出了精湛的技术。”过了一会儿,德鲁特警官说,“这样的凶手难得一遇,但是,你父亲遇害的案子,还没有搞清楚……我很想知道:他们是如何离开你们家的房子的?……他们怎么会踏雪无痕?……你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吗?……”   “这我就不知道了。”亨利打断了警官的话,“至少,我现在还没有想出来。肯定有什么巧妙的办法……”   突然,德鲁特警官的表情变了。他张开嘴,想要说话,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他愣住了。   “警官先生,您怎么了?”亨利轻声地问。   “我……他们……拉提梅夫妇,已经死了大概两天了……他们不可能去杀死你的父亲……你父亲遇害还不到二十四小时……他们不可能是凶手……不可能!……” 第四部分 第二章 悔恨交加的德鲁特警官 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,德鲁特警官好像再度陷入了慌乱之中。他大口地吸着香烟,头顶上很快形成了一大团烟雾。   亨利的脸色苍白,焦躁不安地搓着手,额头上出现了一些细小的汗珠,太阳穴上的青筋也绷了起来。   “可是,凶手是谁?”我喊道,“是谁?……”   亨利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神秘笑容,他看着我。   “在这个世界上,只有一个人,有能力完成这样的谋杀。只有一个人!……”   不知道为什么,亨利的眼神让我感到恐惧,浑身发冷,他的脸色青绿,透亮的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光芒。   “这个人征服了整个世界。”我的好朋友接着说,“一个永生的人……”   “到底是谁?”德鲁特警官怒吼着,   亨利的唇边,呈现出得意的微笑。他用激动的、颤抖着的、异样的、无以复加的傲慢口气说:“哈利·胡迪尼!”   德鲁特警官顿时愣了,就好像瞬间变成了一块石头。他久久地审视着亨利。   “哈利·胡迪尼!”德鲁特警官吃惊地说,“但是……”   又是可怕的寂静……   我们都用惊慌失措的目光盯着亨利。他神经质地点燃了一支香烟,咽了几下口水,然后继续说:“临死的时候,胡迪尼宣布说。他会尝试从冥界。给妻子传递消息,胡迪尼死后,他的妻子。终生都在等着他的消息……可是。毫无结果。于是。大家都认为:胡迪尼无法逃出死神的王国……他们大错特错了!……胡迪尼已经履行了这项惊天动地的誓言一一基本上实现了。他一直没有公开露面,是因为他忘记了自已的身世!他去世三年之后——也就是一九二九年,胡迪尼转世了。我就是在那一年出生的……   “这很难解释淸楚。这不是随意的轮回转世——我继承了胡迪尼的基因:他托生在了一个本家的孩子身上。”亨利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德鲁特警官,“警官先生,多亏了您的介入,多亏了您出色的心理分折和推理能力,多亏了您的洞察力和超人的智慧。如果不是您,谁都不会知道——绝对不会有人知道——胡迪尼已经转世了!连胡迪尼自己都不知道!……   “因为,胡迪尼……胡迪尼,就是我!”   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。我和德鲁特警官瞬间都被恐惧惊呆了。我的好朋友发疯了,他自认为自己是胡迪尼转世!   “警官先生,我要向您和盘托出。”亨利感激地握住了德鲁特警官的手。他的眼神朦胧,似乎进入了幻觉的世界,“我再重申一次,如果不是您的介入,我永远也不会知道,自己的真实身份。您还记得那天,您所发表的高见吗?您所作的深入调查,充分地证明了我的身份——哈利?胡迪尼——我就是哈利?胡迪尼——伟大的逃脱术之王!只有这一种答案,能够解释为什么我们如此相像……还有,我的父亲来自匈牙利……父亲的真名是魏斯……而且,他是出生在布达佩斯的魏斯!”亨利神往地注视着手上的靑筋,“我的血管里,流淌着胡迪尼的血液,我就是胡迪尼!伟大的胡迪尼1……   “没错,这都是您的功劳,如果没有您的提示,我永远也不会想到……永远不会决定,让那个导致母亲死去的人,付出血的代价!……我决定亲手杀死他……您知道的,我崇拜我的母亲,她是我的一切!……她的去世,就是对我的一个可怕的打击,是无法描述的痛苦……   “就在不到一个星期之前,您给了我启示,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……我想通了:父亲无权继续活下去。在三年前,是父亲的过错,导致了车祸——赋予胡迪尼生命的母亲死了!胡迪尼必须伸张正义,他必须杀死那个男人——即便是亲生父亲。父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——他残忍地夺去了母亲的生命!”   面对如此可怕的处境,德鲁特警官用手蒙住了脸。“心理学家”所做的一些不实的指控,竞然导致一个人发疯了!他不仅让亨利发疯了,还为他提供了谋杀的动机!   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:一位警官勤勤恳恳地工作,结果,却亲手培养出了一个凶手!   一阵可怕的寂静,德鲁特警官彻底地崩渍了!……   “亨利,这不是真的!……”我结结巴巴地说,“你发疯了!……你还记得吗,你整晚都和我在一起!你不可能……”   “詹姆斯,没错,就是我杀死了父亲。我有责任杀死他。我的谋杀非常出色……是结合了简洁和精巧的杰作!   “自从鲔勃死后,村子里的多数人家,都准备了武器,父亲也一样,他在床边准备了一支猎枪——并上好了子弹,而且,它就在父亲手边。你还记得吗,在十点左右,当电话铃响的时侯,我们在唱《生日快乐歌》。是我去接了电话,我说有人打错了,其实不然,那是我父亲打来的,父亲在求救:‘亨利,快来!刚才在卧房里……我察看猎枪的时候,枪走火了,我受了伤……很严重……脑袋里有一顆子弹……我要死了……快点来!……叫一辆救护车,也许还有机会……快!快!亨利!……’   “你们明白吗?我已经决定了要杀死父亲,现在,老天送上来一个绝佳的机会。只要拖延时间,我就能够干掉那个害死母亲的凶手!   “詹姆斯,接着我们下了一盘象棋。很自然,我当时心神不宁,否则,也不会输给你。你想清楚了,我怎么会输给你呢?……在下棋的过程中,我分析着形势,我的父亲应该不会给别人打电话求救。一方面,他肯定没有力气继续求救,另一方面,我在电话里,已经告诉他说,我会去救他。   “父亲意外受了重伤,我的不作为,造成了他的死亡,这实际上是谋杀!我必须让全世界都知道,父亲是被谋杀的。而且,在重新降雪之前,我必须让别人发现父亲的尸体。这样的话,父亲就是死于超自然的神奇谋杀了一一房子周围都是干净的雪地,上面没有任何足迹!……这是杰出的谋杀,配得上胡迪尼的名号!……但是,我面临着一个紧迫的问题——如何把意外事故变成谋杀案。   “当年,我经常出入马戏团,结识了一个会腹语术的人……他曾经想要教我腹语术,但我没有学会,不过,他承认我有模仿他人嗓音的天赋。   “接近十一点的时候,我们下完了一盘象棋,我去给父亲打了个电话,他没有接电话……他已经死了。然后,我就棋仿父亲的声音,给维克多打电话:‘凶手!……噢!我的头……我听到了声音!……我从床上爬了起来……一个人影……一声枪响……维克多,我很痛苦!……快来!……我要死了,快!快!……’至于剩下的事情,你们都知道了……   “我要承认一点,当我们进入房子的时侯,父亲居然还活着,这让我有些惊慌失措。幸运的是,医生没有救活他……我整整拖延了一个小时,这要了他的命!……   “当然,也是我打开了通向花园后面的门,哈哈哈哈!哈哈哈哈!……‘凶手’逃走了,却没有在雪地上留下脚印!一个神奇的凶手!……配得上胡迪尼的名头!……   “詹姆斯,还有一个细节,为什么我们没有听到枪响,你知道吗?因为,我们在扯着噪子唱《生日快乐歌》!哈哈哈哈!哈哈哈哈!……   “我亲爱的朋友们,我向你们透露了这些秘密,因为我认为,你们是值得信赖的人,你们会保守秘密的……警官先生,我真是感激涕零,是您帮我认识到了我真实的身份……谢谢,警官先生,我感谢不尽。”   我蜷缩在椅子里,试图逃避,试图拒绝听到亨利可怕的声音。   “……拉提梅夫妇谋杀了我的朋友鲍勃……刚开始的时候,我犹豫不决,不知道是应该揭发他们的骗局呢,还是亲自执法。我犹豫了很久……直到看到他们把箱子放进了汽车里——啊,他们马上就要逃走了,我必须采取行动!……我悄悄地钻进了他们的房间,趁他们熟睡的时候,打昏了他们……我迅速地捆住了他们的手脚,塞住了他们的嘴巴……等他们醒来的时候,他们看到我手上有一把刀子,凶神恶煞一样,朝他们俯下身。他们被吓得魂飞魄散。你们真该看看他们的表情——哈哈,我要以牙还牙!……他们脸上的五官,因为恐惧而扭曲,因为他们知道,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——就和三年前他们对我的折磨一样。为了让他们饱受折磨,我在他们的肚皮上,开了几个小洞。最后,我用干净利落的手法,捅死了他们,哈哈哈哈!哈哈哈哈!……没错,那两个狗杂种,最终受到了应有的惩罚。他们是卑鄙下流的胚子,是他们给我们的村子带来了灾难!……   “我没有办法把尸体运走,因为该死的楼梯,总是吱嘎吱嘎作响,我怕惊动了维克多。所以,我临时把拉提梅夫妇的尸体,塞进了沙发里,想等合适的时机,再把尸体处理掉。啊!我花了不少时间来处理沙发——剪断里面的绳索,还要拔去弹簧。我的时间紧迫,所以,我把讨厌的绳索和弹簧,都从窗户扔了出去——扔得尽可能远。   “他们的车子和行李,已经被我沉到了河底,离这里不远……我……你们怎么了?……哦!詹姆斯,你为什么哭?……还有您,警官先生,您的脸色真是难看!……快醒醒!坐在你们面前的人是胡迪尼!——哈利·胡迪尼!——逃脱术之王!……他已经成功地转世了!他是……”   我实在无法忍受了,慢慢地,我失去了知觉。我最后的印象是:德鲁特警官举着一把手枪…… 第四部分 第三章 我放弃了努力   01   “好的,德鲁特警官,我明白了,有人偷走了您的车子……不过,仅仅是偷车的案子,用不着出动本郡所有的警力吧?……现在可是凌展一点!您发现了两具尸体,却执意要追捕偷车贼!……警官,我觉得……”   一阵寂静,   “好的!……好的!……警官。我们已经处理完了,可以把尸体运走了。我们在全国范围内,搜寻这两个家伙,其实,他们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。真够讽刺的……”   “中士,你要是再多说一个词,我就把你……”   “明白,头儿,明白……瞧,斯蒂文斯好像已经醒过来了。警官先生,您一直没有吿诉我,他为什么会昏迷不醒?……您的额头上为什么有一个肿块……”   “闭嘴!中士,你说够了没有?立刻离开!所有的人!……别忘了那两具尸体——不管出了什么事情,都不要来打拢我……除非是关于我车子的消息。”   我慢慢地清醒了过来。警员们离开了房间。德鲁特警官的脸色,像死尸一样惨白,他走到了我跟前,额头上有一个硕大的肿块。   “你好点了吗?”他问道。   “好多了,可是,他在哪儿?……亨利……”   “等一下,等这些人走开……”德鲁特警官焦躁地打断了我的话,“好了,我们能放心说话了。目前,只有你我两个人,知道亨利是凶手。刚才我想要拘捕亨利,但是他扔出了水晶球,打中了我的脸。我被打昏了。等我醒过来的时候,他已经不见了……我的车子也不见了!……”   一名警员冲进了客厅。   “头儿!我们找到了您的车子!……现在正朝着伦敦的方向狂飙!……”   “快,年轻人。”德鲁特警官喘着粗气说,“跟我来!……我也许会需要你的帮助。”   02   凌晨三点钟左右,我和德鲁特钻出了一辆警车。   “德鲁特警官,他在那边,在桥上。我们无法靠近,他手上有武器。我们有两个人受伤了……怎么办?……”   “什么都别做。”德鲁特警官沉着脸说,“都守好各自的岗位。对了,他跑不了了吧?……”   “当然跑不了!”那名警员惊诧地说,“我们的人,守住了桥的两端,他根本逃不掉。除非跳进冰冷的泰晤士河——那等于是自杀。至于您的车子,恐怕……”   “别操心我的车子!”德鲁特怒吼着,“你的任务就是认真地执行我的命令!……好了,我要走过去,谁都不许乱动。”   “警官先生,您疯了!……他会朝您开枪的!……他手上有武器!……他已经……”   德鲁特警官眼看着就要给下属一拳,但是,他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,转身朝桥上走去。   “等一下,警官先生,我和您一起去!”我喊道。   德鲁特警官转身看了我好一会儿,然后说:“亨利肯定发现了我留在车子里的手枪。在副驾驶的储物箱里,有一把火力很猛的手枪……你知道,我们可能面对的危险……”   “我明白。可是,我是他最要好的朋友。他不会朝我射击的。”   德鲁特警官犹豫了片刻,然后,示意让我跟着他。   部署在桥两侧的警员,都关切地看着我们,好像我们会一去不回。   德鲁特警官大步走上桥面,我紧随其后。   就在几小时之前,我还和亨利一同吃晚饭。亨利,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……但是,现在,他变成了一个恶魔!……他藏在一个桥墩后面,时不时地探出头来……在银色的月光下,泰晤士河缓缓地流淌……老天,亨利是一个谋杀犯!……   “在那儿!……”德鲁特警官喘息着说,“在中央的桥墩后面,有一个人影,就是他!……年轻人,用正常的步调走,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。“   “警官,您别动。我去。”   “那可绝对不行!”   “好吧,那就请你走在我的后面!”   我能够清楚地看到亨利的脸了。他的表情混杂着恐惧和疯狂,我的朋友巳经面目全非了。   “詹姆斯,停住!……”亨利朝着我的方向挥舞着手枪。   “是我,亨利,我是你的朋友詹姆斯啊!”   “站住!……”   “亨利,你病了。你必须接受治疗。别这样,给我那把手枪。”   我离亨利只有几米的距离,能够看到他的食指,紧扣在手枪的扳机上。我紧盯着他的眼睛。   亨利低下头,手枪掉到了地上。   “詹姆斯。”亨利悲怆地低声说。   突然,他翻过栏杆,一头珧了下去。落水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寂静。德鲁特警官飞一般跑到栏杆旁边,朝下面张望,我也如飞跑了过去。   黝黑的泰晤士河水,波澜不惊……   “都结束了!……”过了一会儿,德鲁特警官说道,“我们救不了他。这样也许更好……”   “警官先生,您应该也知道,亨利以前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小伙子。他谋杀父亲的事情,不应该被公之于众,您同意吗?……不能让任何人……拉提梅夫妇可是罪有应得。”   德鲁特警官突然抓住了我的肩膀。   “并不是亨利谋杀了他的父亲,罪人是一个愚褰的警官。一个绰号‘心理学家’的警官!一个自以为聪明过人的警官!……年轻人,你不在我的位置上,无法理解我的感受。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厌恶自己,如果没有老婆孩子,我也会追随你的朋友,跳进冰冷的河水。是我不实的指控,导致你的朋友发疯,导致他……”   “您不用担心,没有人会知道这个可怕故事的最后一幕,没有人会知道一个愚蠢的警官,应该负主要的责任。我会保守秘密的,您放心好了。怀特先生是死于意外——事实也是如此:由于过度伤心,我的朋友自杀了,至于拉提梅夫妇,考虑到他们以前的所作所为,我们可以轻易地作解释——某个骗局的受害者,发现了真相,报复了他们。”   在陡峭的河岸上,出现了几个明亮的光点,光明的画笔掠过了水面。   身后传来脚步声,警员们跑了过来。   “好了,跟我来。”德鲁特警官大声说,“即使打捞上来,你的朋友也活不过来了,来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   “不用了,谢谢您,警官先生。我现在还不想回去。我想要单独待一会儿,独自一人……”   03   两天之后,斯蒂文斯夫妇报案说:他们的儿子——詹姆斯·斯蒂文斯——竟然失踪了。再也没有人见到过詹姆斯。 第五部分 尾声   01   真是难以置信!阿兰德·图威斯特博士居然为这个大杂烩找到了合理的解释!我没有什么可挑副的,他给出的答案,确实合情合理——就像一个刚开始就设计好了结局的作者,写出来的一样,在这部小说里,作者——也就是我自己——写了谜题,却浑然不知答案——其实,我应该知道的。博士不仅合理地解释了鲍勃?法尔和怀特先生遇害的案子,还成功地解释了亨利在整个故事中的奇怪表现。   这只有两种可能性:要么是阿兰德·图威斯特博士聪颖过人;要么是我开始写作的时候,就在潜意识里设计好了结局。通常情况下,我每天至多写三页纸。我总是要不断地停下来,整理思路,还要査阅很多著作。可是,在写这部小说的时候,我只用了十个晚上就写完了,而且,我只有一本参考资料——就是关于胡迪尼的著作。   我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!可是,在故事的结尾部分,图威斯特博士为什么要让詹姆斯·斯蒂文斯失踪呢?……这和整个故事没有关联!……   毫无关联!……甚至是可笑的!   我又回想起了他的那封信。在叙述写作过程的时候,阿兰德·图威斯特博士的某些说法,让人觉得有些奇怪……他是怎么说的?啊!是这样:   “您的谜题只可能有这一种答案。我也要承认,我获得了某些帮助……下次见面的时候,我们细讨论……”   他这是什么意思?算了,何必费神地猜测,直接打个电话好了。   我拿起了话简,准备拨号码,但是又改变了主意。不如暂且先等两、三天,让他难受几天。如果我立刻打电话过去,他肯定会得意扬扬的——我可没有这个兴致。确切地说,我讨厌听到电话另一端,满是心满意足的声音和虚伪的自谦。   我——约翰?卡特——毕竟是一位杰出的侦探小说作家,我曾经打赌,他无法找到答案,但是,博士轻轻松松地解开了迷题,这多少让我有些愤怒——我承认,自己很不甘心。   02   已经快到中午了,吉米还没有回来,我们说好了,要在白马酒馆吃午饭,但是我现在没有胃口,吉米没有出现,证明他也没有胃口。   今天我还没有出过门,我应该出去转转,呼吸新鲜空气——也许能够改善一下我的心情,   我的房子在偏僻的乡间,离最近的村子也有一公里远。这里很安静,很闲适,特别有利于激发灵感。   为了摆脱那些想法,我顺着小路散步。周围都是翠绿广阔的丘陵地带。几个杂乱的念头,在我的脑子里乱撞,然后,那些念头相互休战,平静了下来,我的脑子也空了……   我感觉好多了,什么都不想了,一阵清爽的风,伴着宜人的阳光,抚摸着我的面颊。嗯,我很轻松,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时间。  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,已经是下午两点了,走进书房,我看到吉米正坐在我的书桌前。他抑制住了一个激烈的反应,然后站了起来,手紧紧地攥着阿兰德·图威斯特博士寄给我的那几张纸。   “你看过了?”我立刻问道。   “看过?……”他慌乱地看了一眼手上的那几张纸,把它放在桌子上,结结巴巴地说,“没有,我在等你……不经意地拿起了这几张纸……我……我还没有看……”   “你等了很久吗?……希望你不要生气。我去散步了,完全忘记了午饭的时间。”   “没关系。其实,我一点儿也不饿。好了,我要走了,我和人约好了……”   03   吉米当天没有再露面,第二天也没有露面,第三天还是不见踪影,他的缺席让我很不安,我给他的公寓打了个电话,没有人接。于是我给大楼管理员打电话。   “您好,夫人,我能否和吉米·莱斯英先生通电话?”   “莱斯英先生不在这里住了!……”一个粗暴的声音回答说。   “什么……不在这里住了?……这是什么意思?……”   “他不在这里住了,他两天前搬走了。”   “搬走了,去哪儿了?……”   “我不知进,他没有给我留地址。我只知道他已经离开英国了。他向我提到过美国,我只知道这么多。”   我挂上了电话,顿时怒气冲冲。吉米突然离开了英国,却不向我道别!这是什么意思?!……   电话又响了起来,打断了我的思路。   “喂?……”我没好气地问。   “罗纳德?……”   “啊!是阿兰德?图威斯特博士!听到您的声音真高兴。我收到了您的信件,请允许我衷心地祝贺您。我真的没有想到……”   阿兰德·图威斯特博士罕见地打断了我的话。   “您能不能今天下午来一趟?”   “嗯……我想想……好的,我没什么事情。说定了,我会在五点钟到您家。这个时间合适吗?”   “没问题……怎么了?……哦!……是医生,请进!……罗纳德,我要挂了,我的医生来了,下午见……”   04   “完全戒烟!”阿兰德?图威斯特博士咆哮着,“我正想问问您!医生说我要爱惜自己的心脏,就好像偶尔抽一回烟斗,会危害我的健康似的。我必须要抽烟斗,否则无法思考!……你知道,那个可恶的医生,是怎么说的吗?他说我应该感到庆幸,因为我还没有被禁止喝威士忌——当然,还得是适量的。让医生都见鬼去吧!……”   他一边说着,一边拿出一个巨大的海泡石烟斗,塞上烟叶,然后点燃了。他把身体靠在扶手椅的靠背上,凝神望着远处的大海。在客厅里,有一扇面向大海的落地窗。外面狂风大作,震得玻璃直响,海浪凶猛地拍打着沙滩。   “什么鬼天气!……”图威斯特博士是个特别怕冷的人,他把身上雅致的便装衣襟,又拉紧了一些,不过,语气已经平静多了,“来一点儿威士忌吧,这会让我们舒服一点儿……您有什么新闻?……”   接着,他站了起来,舒展开修长的身体。他的身板还很硬朗,我猜除了园艺工作,他每天还坚持做体搡。   他走到酒柜旁边,找到了威士忌。   博士是一个很完美的人。不过,我不打算跑题,而是尖锐地发问。   “图威斯特博士,在稿子的末尾处,您为什么要让詹姆斯·斯蒂文斯失踪?……我认为,这毫无必要!……”   透过夹鼻眼镜,阿兰德?图威斯特博士长久地凝视着我。   “我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,我们的最后一次会面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下意识地梳理着头发,“我请您写一个神秘的故事,而不要顾及答案。”   “我就是这么做的!”   可是,阿兰德?图威斯特博士却用力地摇了摇头。   “不,您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,在组织情节的时候,您已经非常淸楚结局部分了。”   “我向您保证,我没有违反约定。”我激烈地表示抗议。   “不!不!肯定不是!在您的故事当中,有很多线索,都清晰地指向了答案。这个故事只有一种答案,不可能有第二种。而且,这个答案非常明显,我没有费多少时间,就找到了。”   “图威胃博士,我可以向您发誓……”   “您是不是还要说,阿瑟?怀特是您虚构的人物?”博士用温和的语调打断了我的话,“我怎么会不知道著名的阿瑟?怀特!”  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线光芒。   “等等!……阿瑟?怀特……您这么一说,我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,”   “我很熟悉这位怀特先生。”阿兰德?图威斯特博士的目光,追随着烟斗里冒出来的缕缕青烟,“阿瑟?怀特并不是虚构的人物,他死于意外,当时,他在擦拭着他的猎枪……那是1951年的事情。他的儿子亨利,深受丧父之痛。两天之后,亨利珧入泰晤士河自杀了……和您的故事一模一样,   “我当时不在英国,嗯,我想起来了,我听别人说起过这件事。这么说,是我的潜意识在作怪,我把听到的社会新闻,借用到了小说里。真是不可思议!……”   阿兰德?图威斯特博士清了淸噪子,然后说:“您并没有借用社会新闻,而是在叙述整个故事,和真实发生的事情,一模一样。看到您的小说之后,我立刻给我的朋友赫斯特打了一个电话,他是苏格兰场的首席警官,现在退休了。我们仔细地讨论了一阵。他还淸楚地记得整个案子,包括著名作家怀特的意外死亡,还有他儿子的自杀事件。我向他叙述了这个事件的另一种版本,也就是您小说里的版本。您可以猜测一下他的反应!”   “在所有人看来,阿瑟?怀特都是死于意外,直到有一天——大概是阿瑟死后的第八年,德鲁特警官奄奄一息的时候,他说出了真相!……”   我无法相信自已的耳朵。   “德鲁特也是真实的人物?但是,这不可能!……我肯定这个人物是虚构的……”   “不,我亲爱的罗纳德,您没有虚构任何人物。”博士调整了一下眼镜,以便更淸楚地看着我。”您没有虚构阿瑟?怀特,没有虚构他的儿子亨利,也没有虚构詹姆斯?斯蒂文斯——在亨利自杀的第二天,杰姆斯也失踪了。您小说中的所有人物,都是真实存在的,当然,某些名字和姓氏稍有出入。这并不重要,关键的问题是,您小说中的情节,和真实的事件,毫无差别……   “德鲁特警官的忏悔,并没有被公之于众。这很正常,您可以猜到其中的原因。想想看,一名苏格兰场的警官,指控一位著名作家的儿子,随后,这个被指控的对象,自认为是胡迪尼的转世,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!如果公众听到了风声,英国警察会面对多么可怕的压力!   “在我给您寄去的文稿中,我转述了这个悲惨故事的真实结局——只做了少许改动,赫斯特向我转述了德鲁特警官的忏悔。所以,我的结局部分,应该是真实可靠的,另外,我在那封信里,也提到了这一点——我自己解开了谜题,但是,我获得了某些帮助,有人将我引到了最终的结局部分,没错,这个悲剧是真实的故事,就好像您……好像是我们在做笔录。   “事实上,在1951年的12月,亨利?怀特死后的第二天,詹姆斯?斯蒂文斯就失踪了……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。”   阿兰德?图威斯特博士的最后几句话回响了一阵,房间又慢慢地陷入了沉寂。图威斯特博士还是盯着我。他又开口了:   “我亲爱的罗纳德,请允许我问您一个问题:您是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?您肯定知道这个故事,这不可能是巧合——您也不会认为这是巧合,对吗?”   我被一种不安笼罩住了,徒劳地试图控制住一团混乱的思维。   “阿兰德?图威斯特博士,我向您保证,我是凭直觉写出了这个故事……”片刻之后——对我来说,这一刻似乎是永恒——我小声地说,“我的桌子上,有一本关于胡迪尼的书,我就是凭借……等一下!我今年大概五十岁……如果詹姆斯?斯蒂文斯还活着,他应该也是这个岁数!您知道吗,我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童年,也不记得青年时代的事情……在1953年五月的一天,加拿大警方询问我的身份,我当时精疲力尽地在路上行走……一条漫长的道路……我无法回答警察的问题……我什么都不记得了,完全失去了记忆……我不知道自己是谁,也不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。我的身上也没有任何证件,当时,警方发出了通告,但是,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我身份的线索。在美国和加拿大的失踪人员档案中,也没有和我体态相符的案例。当时,他们估计我有二十四岁,并给我取了个名宇——罗纳德?鲍尔斯。是的,我是一名失忆症患者。我去看过各种专科医生……都毫无作用。随后,我放弃了努力,接受了现状,在60年代初期,我离开了加拿大,来到了英国,我刚开始是一名记者,直到有一天,我……我不用多说了,您知道我的职业生涯。   “啊!……这么说,我就是那个在1951年12月失踪的詹姆斯?斯蒂文斯!日期是相吻合……真是奇迹!……我简直无法相信!……”   阿兰德?图威斯特博士坐在他的扶手椅里。他闭上了眼睛,笑容可掬的脸上,洋溢着梦幻般的满足感。博士调整了一下即将掉下来的夹鼻眼镜,朝我笑了一下。   “我亲爱的罗纳德,这很有可能,很有可能。我发现您的小说并不是虚构的,而是真实的故事,我又发现,在1951年12月的一个晚上,有一位詹姆斯?斯蒂文斯神秘地失踪了。于是,我开始调査您的身世。我发现您是失忆……嗯,您曾经失去过记忆,而且,没有人知道您到底是谁。没错,我的朋友,您很有可能就是詹姆斯?斯蒂文斯。”   他停顿了一下,然后接着说:“不用担心,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!”   我瞠目结舌。   阿兰德?图威斯特博士扭过身子,从旁边的桌子上,拿起一个大信封。他得意扬扬地挥动着信封。   “我向赫斯特提出了请求,让他把一部分关于怀特的档案寄给我。里面肯定会有詹姆斯?斯蒂文斯的照片。”他凝视着还没有打开的信封,“我今天早上收到的,就在打电话之前。我想,最好还是您自己打开吧……”   我的心狂跳不止,毫不犹豫地从他手上夺过了信封,斯开封口,倒出了里面的文件,过了一小会儿,我发出了胜利的呼叫。   “这就是我!詹姆斯·斯蒂文斯!难以置信!图威斯特博士,您看看这张照片,这就是我……当然是年轻时候的我……哈哈,我就是詹姆斯·斯蒂文斯!谢天谢地!”   我随即掏出了钱包,抽出一张小照片。我把两张照片并排放在了一起。   “您看看,小照片上是我三十岁时的样子……您再用小照片,和这份档案里的照片比较一下……毫无疑问,我就是詹姆斯·斯蒂文斯!”   “两张照片中的脸完全吻合哟!”阿兰德?图威斯特博士点着头。   当博士继续检査两张照片的时候,我向他吐露了秘密。   “跟您实话实说吧,就刚才,我以为吉米?莱斯英……您认识他吗?他以前是剧作家,现在开始酗……我们在某种程度上进行合作。他为我的小说提供了不少索材。我刚才在猜测,也许,这个故事是受了他的启发,是我把他的故事写了出来。他也不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,他是个美国人。我刚才还在担心,也许吉米?莱斯英不是詹姆斯?斯蒂文斯,而是亨利?怀特!没错,这也有可能。他肯定也很熟悉这个故事。在三天前,我撞见他在阅读您寄给我的文稿,随后,他就消失了!他甚至离开了英国!……”   阿兰德·图戚斯特博士似乎没有在听我说话。他失神地说:“在这个故事里,您写作的手法很奇怪……我是说,您处理叙述者的手法,也就是对詹姆斯·斯蒂文斯这个人物的处理手法。读者很难了解这个人物,他看起来是一个乏味平淡的人物,读者既不知道他的好恶,也感受不到他的激情……没有任何描述,关于他的个性,读者只能够看到很少的一点儿——他厌恶女人,因此,他所叙述的女人,都是愚蠢的、幼稚的、专横的、微不足道的或者是狡诈而邪恶的。在他的眼中,只有一个女人值得称道,那就是怀特夫人。叙述者还特别强调了怀特夫人的友善和胸襟开阔……”   我被他的评论惹恼了,提高了声音。   “我刚才在向您叙述吉米?莱斯英的反常举动。他突然离开了英国,我怀疑他是亨利?怀特。其实,我的想法很愚蠢。因为亨利·怀特已经在泰晤士河里淹死了……”   “这只是人们的猜测。”阿兰德·图威斯特博士的语调突然变了,“问题是:谁都没有找到他的尸体……河水冰凉剌骨……一个普通人肯定无法忍受……”   “这无关紧要。”我叹息说,“我还是无法相信……我就是詹姆斯·斯蒂文斯。图威斯特博士,如果您处在我的位置上,我……啊,图威斯特博士!……您怎么了?”   图威斯特博士的面容,突然变得忧伤而阴沉,目光里是无限的悲哀,额头上出现了细小的汗珠。他仍然出神地盯着档案中的照片一一他刚才在翻看档案。   “罗纳德,这确实是您的面孔。”他的声音表达了极度震惊的情绪,“这一点毫无疑问……但是,这上面有一行说明,照片上的人不是詹姆斯·斯蒂文斯……而是……亨利·怀特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八零电子书(txt80.cc)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